梵歆
一支箭羽破风向清寒而来。
子丹计划全然,只要子契出手,便是好一出英雄救美!有铃兰在清寒身边保护,且箭头为钝,所以并不会伤到嫂嫂。
事实亦如子丹所想,子契拦下了箭。
总归是要去问候一下的。
“南宫小姐受惊了。”
“无妨。”
“嫂嫂,我想邀铃兰切磋武艺。”而后,留兄长嫂嫂独处。
“自便。”
铃兰言了句“告退”,随子丹离开。
“南宫小姐今日怎有雅兴出来?”
“伴哄稚童?”
言罢他们相视而笑,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他们似是多年未见的挚友,岁月流转,云淡风轻,无关情爱。
“小宝现今?”子契询问。
“便是铃兰。”
“长这般大了。”
那日草原惠风和煦,天地无垠,清寒忽就想到记忆中的红衣少女。
“嗯,……距红缨离世,亦有五载之久。”
“五年又一百零七日。”
二人未再言语,视线转望不远处的子丹与铃兰。
子契当年救下铃兰时,想她是自己与红缨再会之由,却不料今生与小缨儿再不复相见……
铃兰此前对子契颇有微词,后知晓他有恩于她,欲报答却无路,既为报恩,以己之有偿他之无,可她为奴,他为王,只待有朝一日子契有需,可尽绵薄微力,如今铃兰对子契亦是恭敬非常。
那方对战子丹节节败退,初始还可分心去瞧兄嫂,但铃兰武功上乘,若真败了,他颜面何存?铃兰觉子丹益加认真,亦不手下留情,这场切磋战况焦灼,最终堪堪平手而终,铃兰占了上风。
“小爷不服!再来!”
“奉陪到底。”
子丹并非沉稳性子,得胜心切,破绽百出,输的彻底。
“再来再来!小爷这是失误!”
铃兰翻了个白眼。
“再来一局,小爷我定能胜你!”
“手下败将。”
一句话,少爷暴跳如雷。
此后数天,子丹每日皆来与铃兰宣战,成人之美早已抛之脑后,满心都是“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初始,两人不相上下,一朝胜,一夕败,尚为兵家常事,后来少年胜负渐盛,日日苦练,进步神速,输赢仿已成定局。
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在子丹身上诠释的淋漓尽致。
久战结束,铃兰体力不支,坐于地上。
“不打了,累死了。”
“分明是打不过!小爷我,又赢了!”
子丹踱步至铃兰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字一顿说:“服、不、服?”
铃兰白眼,“服了,耶律少爷最厉害了。”
“哼哼,以后跟着小爷混,小爷罩你!”
“行。”
“铃兰。”
“嗯,我在。”
“日后,在胡族,你闯出天大的祸来,小爷我也不会不管你的,我说罩着你,肯定说话算话!”少年的认真突如其来。
“当真?”
“千真万确!”
“耶律子丹。”
“啊?”
“拉我起来。”
“你自己不会起来?”子丹嘴上这般说着,朝铃兰伸出手。
她借力起身,“该回去了。”
“好,明日再见。”
少年原地望着铃兰离去背影,心想,她可否信他呢,他所说皆为真心,说话算数的……
前方身影忽然驻足,子丹闻听她说,“耶律子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姑娘信你这一回!”
“好!”他嘴角弧度扬起,应的爽快。
直至子丹回帐,一路难抑喜悦之情,脸上仿佛写着几个大字“小爷今日高兴非常”。
“呦,子丹又去寻那中原的小姑娘了?”
“可还记得我等昔日旧友?”
少年的心思并不难猜,众人打趣。
“小爷我是去切磋武功!”
“胡族这么多人,子丹非和中原的姑娘不可?”
灼热温度蔓延面上,即将恼羞成怒,年少的喜欢在那一刻无处躲藏。
“小爷乐意!”
“子丹,你不会是心悦那……”那人尚未说完便被打断。
“怎么可能!小爷我才不喜欢她!”面红耳赤的少年,口不择言,“她、她仅为奴仆,小爷我只是……只是一时新鲜!她才配不上我!”
“哦——”
“明日小爷便再不找她了!”
闲言碎语如沙砾微尘,融进了风里,好似并非空穴。
铃兰在次日没等到子丹。清寒唤了她几声,皆是没有应答。
“铃兰。”
“啊?公主,我在。”
“静心。”
“……是。”
“若想去寻他,便去。”
铃兰睫毛微颤,“不了,我留下侍奉公主。”
子丹自那日起再未来寻过她,别离是分明是说明日再见的,骗子……
……
不知可否是她多想,铃兰总觉胡族之人对公主日渐不敬,日常起居亦多不如前。铃兰奉命做事,事毕欲归帐,因遗忘复又折返,心存懊恼,今日多这般心不在焉,又要多费些时间了。
“同为奴仆,也不知她凭什么就高人一等了。”
鬼使神差,铃兰停下脚步。
“小心些说话,若被耶律少爷听见,有你好看。”
“那又何妨,耶律少爷可是说了,对她仅是图一时新鲜,你没见最近耶律少爷都不来找她了?”
“……”
对话还在继续,内容,逐渐不堪。
彼时铃兰欲将那几人掌嘴,可是不行,不能给公主惹麻烦,即使知道公主定然不会责怪于她。
铃兰想不通,她们为何对她有那么大的恶意,她平日分明对所有人皆是客气有礼,耶律子丹,她以为他们至少是朋友的……
在被送至南宫侯府后,铃兰可以算的上是养尊处优,清寒待她极好,处于安逸环境,尚为良善稚心,却也似成娇花,难历风雨经程。铃兰只觉心里有些闷,又有些想哭,分不清怎般感触,只是难受的过分,是了,要接着为公主办事,险些又忘了……
“哎,有人,好似是那个夏朝的……”
“不会被听了去吧?”
“听见了又如何?”
……
子契好似一直繁忙,恐就是得空,亦不会记起昆邪王妃,总归是不闻不问,不上心之样。如此境况,子丹如何对待铃兰仿若便是子契之态,更恶劣些,子契并无子丹那“一时新鲜”。见风使舵的人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忆起家仇国恨,和亲王妃乃是对胡族之辱。异乡异客,四面楚歌。
铃兰尚且年少,不过稚童心性,心事断然藏不住,清寒觉察异样,轻而易举。
“无事公主,铃兰只是……想家,想回南宫侯府了。”
“铃兰,你自幼伴我身侧,可知我对你几分了解?”
“铃兰知道。”
“更甚于你自己,所以,从实说。”
“……是。”
铃兰一五一十讲述,委屈莫名涌上心头,明明已尽力做好,为何还是这般境地?眼泪已有决堤之意,声音带了哭腔,强忍泪水,她言:“公主,铃兰失态了。”
“委屈便哭,不必忍着。”
像得了应允,眼泪止不住掉,最终泣不成声。清寒静静陪着,待铃兰哭够,帮她拭干残存泪水。
“你从未入奴籍,现今已是南宫家谱上的人。”铃兰自愿陪嫁,名入家谱。
“公主?”她此前并不知,惊叹之余却又不禁想自己何德何能呢……
“铃兰,不委屈自己并不会给我惹事,我让你习武,不仅为自保。可还能认出那几人?”
“或许尚可。”
“错了,又何妨?”
“是!铃兰明白。”
……
“请王妃来吧,连同铃兰。”面对喊冤叫屈的众人,子契明了大概,南宫并非张狂惹事性子,以她聪慧,可处置妥当。
“兄长!”风风火火赶来的乃是子丹。他不去寻铃兰,她也不知来找他,但闻听铃兰出事,他终归坐不住,急匆匆至此。“此事定然有误会,铃兰她不会无故伤人!”
“嗯,我知道,坐。”
“兄长,我……”
“本王说,坐。”
“……是。”
不消多时,清寒同铃兰前来。
“王上。”
“铃兰!”
“耶律少爷。”铃兰朝子丹恭敬行礼。
“你可有事?”
“无事,劳烦耶律少爷忧心。”
她毕恭毕敬,子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怎的生疏成这般?是因兄长在?
“说吧。”子契一句话底下众人仿若解了束缚。
“回王上,今日铃兰姑娘不明是何缘由出手伤人,我等无武功傍身,但任由异族欺辱,不知我们又何罪之有?”她中气十足,看不出半点受伤,事实铃兰亦仅是略施小惩,恐吓一番罢了。
“本宫之令,”清寒开口,“背后编诽妄议,以下犯上,本应严惩。”
那胡女已猜知一二,无非是所说之言被铃兰知晓了,“同为奴仆,何来以下犯上?”
“这便是你与本宫说话之态?”清寒语气森然。
“奴知错,但奴以为,奴与铃兰并无尊卑。”她不卑不亢。
“谁告诉你,铃兰是奴仆了?”清寒不紧不慢反问。
“我……”
“铃兰是入我南宫族谱之人,是本宫至亲,你称一声‘南宫小姐’都不为过。并无尊卑?呵。”
怎会这般?传闻不是说,耶律少爷言铃兰也奴配不上他……她慌了心神,尊卑有别,人命草荠,完了……
转瞧子契,他整暇以待,无半分干涉之意。子契平生所有温柔皆予红缨,出生入死之人,最是杀伐果断,何来怜悯之心。况于本时本代,此情此况,她们,自作自受。
“异族欺辱?本宫和亲至胡族,佑的是胡族安宁,本宫若在胡族不好,夏朝可随时再攻,亡了你胡族。本宫今朝即便是要你性命,亦不过一句话而已,你,又当如何?”
“王妃,奴知错了,今日所为仅为奴一人之错,奴愿以死谢罪,求您不牵连他人,”她跪地求饶,见清寒无应,又转求铃兰,“南宫小姐,南宫小姐,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奴不该胡言,奴知错了。”
“王上觉得,应如何处置?”清寒视线望向子契,出言询问。
“任凭王妃处置。”
“平日里‘大有可为’者定然不止这几位,医者仁心,本宫并非嗜杀之人,她们真心知错还则罢了,日后明本宫是这胡族的昆邪王妃,铃兰是南宫家的小姐。若不知,本宫精医术亦晓制毒,那日胡族莫名身亡几人,还望王上不多加怪罪才好。”清寒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语气。
“目无尊卑,不辨是非者,当诛,也望王妃莫要误杀无辜。”
“自然。”
“无事便退下吧。”
“谢王上,王妃,奴等告退。”
“稍等,你们几人日后便跟着本宫如何?本宫身边许是侍奉的人少了些,以至于南宫家的小姐被人误以为奴。”
“谢恩。”此为子契所言。
“奴等叩谢王妃,今后听凭王妃差遣。”
“嗯。”
帐内只余四人,清寒,铃兰,子契,子丹。
“误杀无辜并无可能,不然亦不会冒欺君之罪救敌军将领。”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未见得,王上救铃兰与此两相抵消,自此互不相欠。”
“好,多谢南宫小姐。”
子契对清寒之称,私下里便是“南宫小姐”,外人在时便是“王妃”。
“告辞。”清寒欲与铃兰离开。
“不送。”子契并无客气虚礼。
子丹呢,急匆而来,至此大概明白事件来龙去脉,听兄嫂对言却又云里雾里,总归嫂嫂好生霸气便是了!此前分明是说罩着铃兰,却是半分用处皆无。
“哎,铃兰……”子丹本想告诉她,下次遇事寻他即可,不必劳烦嫂嫂,他说罩她,说话算话,她亦是信了的。
“铃兰身份卑微,不叨扰耶律少爷了。”
他满心困惑,口舌之快早已抛之脑后,更不曾想一切事宜皆与他有关。
“子丹。”
“兄长。”对于子契,子丹是惧的。
族里唤子契为“王上”,而子丹为“少爷”,他们二人并非一奶同胞,子丹之父替子契挡伤而亡,其母郁郁而终,子契认其为弟。子契南征北战,可汗日理万机,子丹身份特殊,鲜有人得以管教,故成如今性情,虽本性不坏,恐也难成大器。
……
回去途中,清寒忽问:“铃兰,你可想回夏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