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氿愿
包子被娘亲抱在怀里，女人仔细翻着最新出版的妖谱，看看有没有哪里印刷错误。包子已经识字了看着这些图画，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娘亲，为什么门徒里有女孩子？为什么窝学堂里没有？”
女人看了看自家崽的包子脸，忍不住上手捏捏，说：“因为女子中也有天赋高的呀，娘亲不想她们埋没了天赋。”包子似懂非懂点头，女人在小孩的侧脸啪叽一口。不愧是自己生的，就是可爱。然后继续看着书，不远处看书的男人和小女孩目睹了这幕…父女俩不约而同站起来，小女孩怨怨的走近看向自家娘亲，女人笑，从旁边拽了垫子，然后拍拍垫子，示意小女孩坐下来。女人看着傲娇的女鹅，“别气别气，娘亲也是爱你的。”小女孩觉得有些开心，但表面上还是哼了一声。哄好了女鹅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夫君，满眼写着那我呢那我呢？女人心里默默吐槽，这一家子，闹什么了…
女人招手示意他低一点，男人弯腰，女人咳了一下，觉得有些害羞，说：“我也是爱你的。”男人抬手指指脸，女人就在他侧脸上亲了下，然后就继续看书了。男人从远处拿了书和垫子在女人身边坐下，挨着她，他就觉得很满足。
***
门外，有两个小东西在鬼鬼祟祟，包子将自己的身体小心隐藏在门外，露出一个脑袋悄悄往屋子看，唔…
“你在看嘛？”是个奶气的女童声，她将自己的脑袋叠在男孩头上。
男孩抱着白毛蓬松的狗子，竖起的耳朵阻碍了他的视线，他用两只小手按下它的耳朵，脑袋叠在狗头上，小眼睛往里面瞅，确定他们在忙，“探索小分队出发！”
女孩：“出发！”
狗子：“汪！”
屋内女人瞥了眼门外叠叠乐的三小只，可爱到她了。
今天他娘亲不管他了，他要敞开了玩，放开了玩！“哦耶！”包子迈着短腿跑的飞快，他跑在地里，前面是栏杆，“哼哼！”他跑起来，抬腿一跃，从离地半米高的栏杆上跨过去，“不愧是帅气的我！”他边跑边回头，“小水，跟上！”
小水：“好！”高男孩一个头的女孩纵身一跃，平稳落地后去追男孩了。
狗子在后面狂奔，潇洒一跳，狗头直接撞栏杆上，然后狗头被弹了回去，后肢落在第二根栏杆上时瞬间由于力的作用从栏杆滚了下来，它麻溜的翻了个身从栏杆底下爬过去追小主人了。
“哈哈！小水！接着！”沙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女孩跳起来用手接住了沙包，她拿住沙包，手臂疯狂外摆甩圈，咻！沙包飞的又高又远。
包子看着飞过来的沙包，连连后退，要接住，要接住！啪！重重的打在了脸上，“呜，疼。”他忍着脸疼，“这回我可要发力了哦！”他看准了小水身影，哼哼，扔！
沙包直线飞出去，小水稳稳接住，这力道她可没在怕的。她站稳甩动胳膊蓄力，沙包又发出去了，包子看着老高的沙包，从地上蹦起来，“哎呦！”他一下没站稳摔疼了。
沙包跃过包子头顶，落在姗姗来迟的狗子平底一跃，叼住了沙包，砰的四爪落地。
包子跳着欢呼，“屠生！快来，沙包给我！”
帅气落地的狗子屁颠屁颠跑过去，包子拿过沙包，叉腰，“哈哈！现在我们二打一，肯定赢！”狗子在一旁摇尾巴。
小水看着前面开心的一人一狗，“一起上吧！”她没在怕的。
包子拿着沙包，“来喽！”
…
临近夜晚了，女人四处找了屋子和院子没有发现两个小孩，她有些着急和男人提着灯笼去找人，她去他们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女人感到心慌，男人握紧了她的手，给她安慰，两人打着灯最后在一片野草花中找到二人，此时天已经黑透了，玩累了的姐弟二人相互依偎着在草丛中睡过去了，女人看到俩小孩的容颜悬着的心放下来了，随即她拳头硬了，握着拳朝二人头上就是一垂。
“嗯？”包子感觉到有人在揍他，“谁？”他揉眼坐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敢揍你爷爷？”他抬眼，瞬间就清醒了，看了乖乖跪在一旁的小水，默默的改成了跪的姿势，不忘摇了摇睡在一旁的狗子，狗子抬起困倦的脑袋，又睡了下去，包子坚持不懈摇它。
狗子脑袋往后一仰，靠近包子的腿，大口一张狂咬空气，两只前腿疯狂扒拉，让你叫我了吗！让你叫我了吗！它起了一下又倒在地上，越想越气，狗头一晃，耳朵就在抖动，前爪扒土，狗嘴一张一合试图咬空气…
“呼…”女人忍无可忍抬手朝着狗头就是一巴掌，狗子这才发现主人也来了…
二人一狗就这样回去了，吃完饭后继续罚跪。
***
某日，包子因为要想去城里玩遭到拒绝就狂哭个不停，然后…就被他爹揍了一顿，他伤心万分，打包了一些吃的背在身上离家出走了，他觉得没有人能了解他，他太委屈了，大人只会揍小孩子，他很难过，一边想边流泪，觉得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怀念的呢…
趁着天黑，小包背着行李开始了离家出走。
一个时辰后，女人发现了男孩不在家，气的她白发有多了几根，一家人又要出去找人了。
外边的月亮很大，衬的包子越发伤心，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人来找他，他坐在石头堆下，变哭边将石头把洞口堵住，他小小的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默默流泪，没有人爱他，他怎么会这么惨？呜呜。
好像过来很久，“是这里吗？”有条狗在吐气。
洞口好像被打开了，里面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包子。
小水蹲了下来，如今她的身高已经钻不进去了，“你真会躲。”
包子看见来人坐起来，小嘴一撇，觉得好委屈，低声呜呜。
小水看着满脸泪痕，鼻涕快掉到嘴里的人一阵嫌弃，她从腰间抽出手帕扔给他，“自己擦擦。”
包子捡起帕子，在鼻子上一抹，往前一扑，抱住小水，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控诉，“他打我…我不认他这个爹了…我讨厌他…”
小水抱着这个倒霉弟弟，“好了，好啦，知道了。吵死了。”
***
某日，一家四口去了京疾大姨母家，包子如愿去了镇上买当地的小吃，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他的人变成了大姨母，包子一回神，爹和娘都不见了，还好…小水在。大姨母给两个小孩买了很多礼物，玩了一下午，小水和包子都很开心，天逐渐黑了，大姨母带着两个小孩回家了，到家不久后，包子又哭又闹的要找娘，大姨母被他哭的头疼，用风信符联系妹妹，但是那两人应该玩潇洒了，死活没有接。大姨母只好抱着包子走来走去的哄他，她一低头，看见淡然的小水在玩纸团…这姐弟性格差的不是一般大…
熬到了深夜，大姨母两眼无神，而包子哭累了挂在大姨母身上睡着了，此时二人终于回来了。
大姨母：“还知道回来？”
无良母亲略带抱歉，“多谢大姐了。”
大姨母：“别，没有下次了，你家孩子没有一个省心的，一个又哭又闹，一个死活不肯睡觉。”
小水揉了揉眼睛看见父母进来时就一溜烟跑过去了，抓进娘亲的衣服，执着，“回家。”
无良母亲：“啊？可是已经很晚了。”
小水大声：“回家！”
大姨母正想捂住包子的耳朵，包子就醒了，看见父母跳下去就开始破口大骂，“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你们就这样对待我的！”
“你们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越想越生气开始拳打脚踢，他父亲一看，这还得了，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包子，打了一顿。
两个小家伙闹个不停，男人看了眼女人，“怎么办？”
女人低头看明明困得不行，但死活不撒手的女鹅，“嗯…回家吧？”再怎么样都是要回家的。
***
时光一转，“你真的要走吗”？他依依不舍拉住小水。
“嗯。”
“能不能不走啊？”
“不能。”
“好吧….那你等我去看你。”
“嗯，下次见面，你要比这一次长进一点，争取多接我几招。”
….
他们一分开就是好多年，而他也开始了被揍的生涯。再次和小水见面，彼此都长高了许多，但是还是一副十一二岁的模样。见面的时间很少，见面的次数很少，她要稳住颜家，他要征战妖界。
***
再见面时，小水和包子一身孝衣，戴着孝布，包子：“先去哪家？”
小水垂着眼，“按长幼顺序来吧。”
两人从家下坡，转弯进院子，大姥爷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的子女在，小水走在了前面包子跟在后面，小水见了人，提了下衣摆跪下了，包子跟在后面跪着，妇人含着眼泪上前扶小水。
这一跪，终究是夜雨鸦悲，阴阳相隔。黄花白酒，生死如梦。
天垂泪，地悲戚，秋风鸣；
百呼不醒严母梦，千载难忘养育恩。
小水推开了妇人的手，执着的磕一个头。
包子跟着后面，以后就没有娘亲了…他的眼泪掉到了地上。
穿着孝衣的妇人见女孩执着，便由她去了，妇人抬起袖子擦眼泪，“乖孩子，去吧。”
二人起来继续去下一家，颜家还在继续，只是黍离再也没有颜柯了。
到了下葬那天下着小雨，天好像很低垂，是雾蒙蒙的，姐弟俩穿着孝衣，小水捧着桃木装的骨灰盒，而包子提着篮子在一旁。
后面乌泱泱跟着一群人在举着白帆，穿着白衣排成一队在走在山间。
包子麻木的撒篮子里的纸钱，纸钱粘了水，飞不起来了，和路边的泥土混在了一起。他的心情和天气一样低沉，这个世间最爱他的人去世了，他的眼睛红通通的，他以为他已经哭不出来，但是他还在无声的哭，泪水开始带红，而一旁的小水却跟他相反，只是异常冷漠，亲戚都说小水是一个狠心肠的姑娘，娘亲去世了，她却半滴眼泪也不掉。
只有包子知道，颜回也在难过，她很难过，只是她没有眼泪而已。
所以他帮她哭，他会掉两个人的份。
只是从今以后，他就没有家了。
***
“啊！”葛轮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喘着气，一摸满脸的眼泪，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娘去世了。外边天上下着毛毛雨，他衣冠不整走出了房间，外面是假山和池塘，灌木在雨中摇晃，这里是哪里？他不是应该在黍离吗？他慌张的跑出屋子，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撑着伞按着自己的轨迹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只有他穿着白衣戴着孝布漫无目的在路上流浪，他不认得他们，他们也不认得他…他是谁？
他是不是被抛弃了？
他独自在路上走了很久，抬头时有个年轻稚嫩的女孩撑着伞一脸冷淡看着他，“发什么疯？就因为我不陪你去买东西，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她是谁？她在说什么？我们认识吗？
女孩走过来，给他撑伞，一边抱怨，“服了你了，我们去买吧。”
他反应很迟钝，“买？买什么？”
“陈皮铺子的猪蹄。”
“猪蹄？啊，”他好像想起来了，前天他和颜回吵了一架，因为现在是冬天，晚上还下着大雨，但是他突然想吃猪蹄了，发疯的那种想，但是他又不想一个人去，他就去求颜回，但是颜回嫌冷，雨又大，死活不肯去，于是两人就吵架了，吵了一个时辰。
女孩满脸无奈和隐忍的气愤，“现在想想觉得不可思议，你居然为了我不跟你去买猪蹄穿这么单薄出来卖惨，好，你赢了！”
他想起来了，给他撑伞的女孩是颜回，他说，“谁让你不陪我去的，雨那么大！天那么黑！我就是想吃！”
颜回翻白眼，“我真的是，就只有这一次，下次再大晚上的让我去，我就打爆你的头！”
“我小，你让着我点怎么了！”
“你小个屁，你都七八十的人了！”
“那我也小，反正就是比你年轻！哼！”
两人一路吵嚷，行人时不时投去好奇的眼神。
其实，他不是非要吃猪蹄，只是那天是中元节，不能给娘亮灯了，他怕她找不到回来的路，他突然很难过，想起来之前他们送葬的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他一下子悲从中来，就拉着颜回想去买猪蹄，但是颜回不想去，他就难过了。
***
后来颜回选择成为人类，当半妖活八十岁的颜回，作为人类她又活了七十年，活了一百五十岁的颜回去世了。
不管是山林的屋子还是黍离的厅堂，这一次他去了所有他们经过的地方，他都找不到她了，他在屋子外坐着。
颜回，这一次，你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我呢？
颜回，你在哪里，为什么我…四处寻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