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竟是我自己
苏庭蹲在中庭水缸前，那两尾鱼正在向他讲述大道。
它们是妖怪，是潮音手下的妖怪，在潮音还没有成为真人前，就是她的宠物，伴着潮音修行，久而久之就成了妖。
后来潮音来到了鹤鸣山定居，它们也就在这水缸里扎根。
赤鲤和龙凤锦鲤都修成了道树，已能化形成人，可妖怪真身，让他们更加舒服。
它们与苏庭讲述的是先天真元。
五气合一是为元。
种道境界从外界吸收的灵气进入体内变化成清气，清气衍化五行之气，五行合一化为元气，即是破境所需的第六缕清气。
苏庭体内有三尺清气，未曾修出元气来。
而在整个鹤鸣山，论元气造诣，这两条鱼可以称得上第一。
它们长年累月住在水缸里，吞吐天地间的灵气，气入丹田，即化元气，在体内奔腾。
也就是因为在元气一道的造诣高的惊人，才能医治无法独自修行的稚虎。
说起稚虎，不知道这个虎头虎脑的家伙把六月拐到哪里去了，许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苏庭排除杂念，倾耳聆听，此刻，赤鲤和龙凤锦鲤两条鱼一同向他阐述先天真元。
微言大义，字字珠玑。
苏庭造诣底蕴不够，听得晕头转向。
最后甚至听不明白这两条鱼在说什么。
只是那两条鱼说的起兴，根本没有注意到苏庭的脸色，等到发现苏庭那张茫然的脸时，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孺子不可教也！”
然后没入水中，看不见身影。
而与此同时，他听得耳边有脚步声响起，一团肉球猛然落在他的肩膀，喵个不停，更远处，还有气喘吁吁的稚虎。
“是你呀！”稚虎粗喘着气，看着苏庭，诧异不已：“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瞎了？”
“不是瞎了，是周荆前辈在我眼睛里留下了一道剑法烙印，助我修行。”苏庭解释道，在他眼前，一只胖胖的猫爪晃来晃去的。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除了稚虎之外，还有几个人的脚步声出现。
“莲华寺的和尚找上门来了，我们正照顾人手，准备揍了他们一顿！”成阳摩拳擦掌。
一旁的常俊反驳道：“那和尚说了，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拜访师姐的。”
“那就更得打了……”成阳义愤填膺。
由于民间信众和皇帝的原因，这些年禅宗发展迅速，竟然开始与道门抢夺山门，也因此，摩擦越多，矛盾越多，渐渐两看相厌，大有大打出手，一决雌雄之势。
而莲华寺在禅宗之中名气甚广。
它占据了青城山，将道观改成了寺庙，将观里修行的道人轰了出去。
毕竟，青城山五十年前就开始出现颓势，大量的强者死亡的死亡，消失的消失，已无力与莲华寺争锋。
而莲华寺也没有太过分，划了一块地方供青城山上的道人修行。
此前苏庭上山拜道门，却被莲华寺中的一头虎妖打下山门。
这一次莫名其妙地，莲华寺的和尚竟然会前来恭贺鹤鸣山一位半步真人。
一般守一入存真，需渡三次雷劫，一次雷劫有七道劫雷，故而又称这劫为三七雷劫，只有度过三七雷劫的守一修士才能被称为真人。
而每出现一个真人，道门就会广发请柬，请道门名宿前来做个见证。
如今灵犀刚渡一次雷劫，就有莲华寺的和尚前来拜访恭贺，这其中会否藏有什么别的企图呢？
在鸣鹤观前，光海和尚手握佛珠，闭目听着蝉音，一股佛韵在他身上弥散开来，虚无中仿佛盛开一朵青莲……
“你就是莲华寺里的秃驴？”成阳提着剑，出现在光海和尚面前：“来我鹤鸣山想干什么？”
他说话时，口含雷音，隆隆声响，夹杂着劫的力量。
“是和尚，不是秃驴！”光海和尚道了声阿弥陀佛后，向成阳说道：“奉我莲华寺主持之命，登山拜访，一是恭贺鹤鸣观出了一位半步真人，二是前来拜访周荆周居士！”
“你说前一个目的，我就想轰你走了，可你说了第二个目的，我却又想你留下来了。”成阳收起宝剑，甩了甩衣袖，一股无名之风凭空出现，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埃。
“叨扰了！”光海和尚走到门前，看了眼一左一右的苏庭和稚虎说道。
“这位施主，你眼睛似乎被一道剑气所伤。”
他向苏庭说话的同时，从袖袍里取出一颗明亮的珠子来，这珠子之中，流淌着一股道韵，宏远光大，隐隐压制苏庭眼里的剑光，让他得以模糊看见光海和尚的面孔。
“小僧这里有一枚佛门舍利，可以镇压施主眼中的剑气！”
说罢，就要将那舍利放进苏庭的手里面。
“多谢道友，只不过这剑气是观中前辈为督促我修行所留，是我功夫不到家，所以破不开剑气，等我修行够了，就能抹去这口剑气了。”
听闻此言，光海和尚收回了舍利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跟着成阳来到中庭。
那水缸里的两条鱼冒出头来，吐出一个个水泡来。
那水泡中生出一个个幻境，其中仿佛有一个又一个赤裸身体的曼妙女子在呼唤光海的名字。
丝带随风，粉黛纷飞，香气扑鼻，丝带飘飘扬扬，落到了光海的身上，就化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子，半边身子靠在光海身上，说着不为人知的情话……
“阿弥陀佛！”随着这一声，所有幻境都消失了，那些水泡破碎，水滴溅起一地的水花。
从指甲缝里偷摸着偷看的稚虎不免叹息一声。
“我五蕴皆空，一念不生，幻境对我无用！”光海看着两尾鱼。
赤鲤又吐出水泡，里面走出一个又一个的光海和尚，他们七嘴八舌，同时说着一句话。
“我五蕴皆空，一念不生，幻境对我无用！”
光海和尚不为所动，从他一个又一个倒影旁走过，他的道心岿然不动。
龙凤锦鲤见状，又吐出许多水泡来。
于是，这小小的庭院里有些一百多个光海和尚。
他们七嘴八舌，说着同一句话。
对光海和尚进行模仿。
没有任何偏差的模仿，表情，声音几乎一模一样，惟妙惟肖。
而光海和尚动，他们也动，仿佛就是他的影子一样。
“阿弥陀佛！”光海和尚停了下来，道了一声佛号。
那些光海和尚也在“阿弥陀佛”，只不过有些在模仿之前就破灭了，那些依旧能说出话的人在说完一句“阿弥陀佛”后就又破碎了。
“你还说你五蕴皆空，镜心一念不生，你镜心有缺，所以生了嗔怒！”赤鲤跳出水面，落在地上，化作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穿着一条红肚兜，梳着一尾冲天麻花辫。
“你在幻境之中行走，不为幻境所动，镜心一念不生，幻境因你心境而破灭。”
龙凤锦鲤也跳出了水缸，化成一个穿着华丽，妆容精美的小女孩来，她和赤鲤大约一样高。
“你镜心有了间隙，是因为这么多人在模仿你的一举一动，所以间隙中生了嗔怒，无法以镜心破幻境，便需要一句佛号来破幻境。”
她双手叉腰，仰着头，垫着脚看着光海和尚：“你现在还敢说自己五蕴皆空，镜心一念不生？”
光海和尚愣了一下，没有其余的表情，只是朝赤鲤和龙凤锦鲤行礼，道一声：“受教了！”
然后就来到成阳身边。
成阳咧着嘴笑：“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师兄已经去找灵犀师姐了，要不了多久她就来了！”
“既然如此，不知可否先带我去见见周荆周居士。”
“你自己说的，一是恭贺我师姐成就半步真人，这一还没有做，哪里会轮得到二！”成阳掐着手指头和他说明。
光海和尚没有说多余的话，原地等待。
中庭外，男童女童和一个小男孩正追逐着一头肥硕的狸猫。
那狸猫上蹿下跳，跑的极快，在屋檐上，苏庭的头顶上，肩膀上，地面生都留下了它那如同梅花一样的猫爪印。
三人在后面追赶，大呼小叫，一片狼藉。
而瞎眼的苏庭和成阳坐在屋檐下。
苏庭捧着一口木剑，轻轻抚摸，成阳则在一旁向他说些什么，于是在少年的身上，一股剑意弥漫开来，一缕缕剑气不受控制般呼啸而过。
可灵犀还没有来。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光海依旧很耐心。
慢慢的，日落西山，男童女童重新变成鱼，回到了水缸里，成阳和苏庭也结束了修行，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带着人和猫，径直回了房间。
又过了一个时辰。
他在这里已经等待了一个时辰。
他的师傅的眼睛……
想到这里时，光海压制住心里的躁动与不安。
星光闪烁，月上柳梢，鹤鸣山上静谧无声，偶尔有仙鹤腾飞，传来一声声鹤唳之音。
又过了一个时辰。
“师伯应该已经挖去了师傅的眼睛了吧？”光海和尚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他那一念不生的镜心中的间隙越来越大，慢慢的，压不住嗔怒，他整个人变得愤怒无比。
“这就是鹤鸣山的待客之道吗？”他愤怒地开口，含着雷音，震碎了黑暗，周身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光海和尚怔怔地发现原来自己还站在水缸前，赤鲤和龙凤锦鲤的嘲笑声声声在耳。
成阳，和苏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光海，你不见五蕴皆空，容易入魔！”女子笑着开口，从他身边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眼睛里的蜉蝣和手指上的蝴蝶。
“原来我陷入了一道法术之中，在法术之中沉沦过了一天。”他刚刚叹了一口气。
才走出一步，然后就发现自己早已不在鹤鸣山上，而出现在莲华寺中，他的师傅的眼睛已经被挖去了，他怔怔地发呆，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时候，和明大和尚转过头来，他的脸上出现灵犀的脸，开口问道：“你真得照见五蕴皆空了吗？”
光海大惊失色，他还在对方的法术之中。
他急忙压制住心中的各种念头，施展伏虎降龙之术，降伏心猿意马，囚禁贪嗔痴。
最后睁开眼睛时，星光闪烁，月华如雪，他就坐在鹤鸣观里，身前，一个女子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真得照见五蕴皆空了吗？”女子如是问。
光海和尚大笑三声：“是的！”
“你既然前来恭贺我成为半步真人，那你的贺礼呢？”
灵犀伸出手来，那只蝴蝶在她手里飞来飞去，仿佛是光海和尚的真实写照，即便是走进现实的现在，对方也在施展那诡异的法术，想要将他拖进那无穷无尽的梦境之中。
只可以，他如今的心境，是真正的一念不生，旋即给出贺礼。
那是一枚玉如意，灵犀拿在手里：“这拿来砸核桃应该很合适吧！”
光海和尚笑道：“合适，很合适，这位施主，现在可以为我引荐周荆居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