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徒攀峰

一道闷雷滚过天幕密布的黑云。

雨水砸落到屋檐上的青瓦,顺着瓦注砸到青石地面。檐角上盘踞着一只墨色的鸱吻,默默注视着在沉沉雨幕中行走的楼琰一行人。

“在下奉都庭部曲楼琰,劳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鄙庭代城主府保管这货物有多日,现下物归原主。”

原先还在门前懒洋洋磕着瓜子的门房,听得‘奉都庭’三个字,立马来了精神。只说了一句‘您稍等会儿’,便一溜烟地蹿入府内。

几人在这昏沉的雨夜默默等候,纵是每个人心中有万般心思情绪,皆被这雨帘遮掩过去。

雷声越来越近,仿佛就是在他们头顶发出沉闷声响似的。

这声音倒是让陆岫受了惊,紧了紧身上的雨衣,往货车的边缘靠过去,许是这样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雨水不停地砸落在众人身上,与这自云层当中倾泻落下的雨水想比,几人显得十分渺小。

“这怎么还没来。”曹宗祠已经有些不耐烦,同时做好了冲进去的准备。

“宗祠,在城主府前可不得放肆。”楼琰似察觉出曹宗祠的动静,温声开口。“再等等吧,耐心等等。”

话音方落,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穿着富贵,模样清瘦的男子打着伞走了出来。

“实在不好意思,让几位久等了,城主方才小憩。”来人连忙点头哈腰,说不出的恭敬。“在下城主府二管家张权,几位随我来,城主就在厅内等候。”

张权瞧了瞧那马车,面色犹豫。“至于这马车…..”

“张管家不妨让身后的侍卫来取便是。”瞧出张权的忧虑,楼琰立马开口。

张权顿时舒展愁眉,将众人请入府内。“几位请随我来,此次护送多亏了奉都庭诸位,城主也是心怀感激。”

“好说,好说。”楼琰只是淡淡回应。

去往客厅的路上,需要行进庭院。

一路深入,便见得奇花招展,在雨幕衬托下愈发娇艳欲滴,不失艳色。一条清流,自那曲幽通径处一泻而落入山石间,汇作清潭一片。

雨水砸落,掀起波澜涟漪无限。

“这庭院布置倒是别出心裁,城主好风雅。”纵是在这沉闷雨夜,亦难掩景色风采,让楼琰不禁感叹一句。

“几位玩笑了。”

又行了有数里,视野变得平坦开阔,那客厅便落于众人眼前。

“几位里面请。”张权快步走入厅内。“城主,奉都庭的几位官人已经到了。”

“张权,你在这与我作陪。”一富态中年男子站在门前迎接楼琰几人,面目温和。“在下公子仪,让几位官家在府外久候,是仪的不是,请进。”

“城主言重了,我等也是奉上峰的指令。”楼琰连忙回礼。“等上一时半会不算什么。”

厅内,便见得桌上有刚刚奉上来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城主有心了。”

公子仪听了哈哈一笑。“总不能让几位官家送完货物,便打道回府吧?”

落回主座上后,公子仪道:“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在下楼琰。”然后楼琰用纸扇指了指身边这几人。“这几位都是我的部下,入不得城主您的眼。”

“可是楼世楼校尉的工子?”听得‘楼琰’两字,公子仪迟疑道。

“楼世正是家父。”

公子仪立马肃容“失敬!失敬!”

而后语带却好奇。“我听人说奉都庭的部曲一般都是四十人…”

话未说完,却听得一旁站着的张权一声轻咳。

“抱歉,是仪失言了。”

“无妨,在下这部曲草创不久,一时间未有来得及扩充人数,让城主笑话了。”楼琰倒是神色如常,甚至开了一句玩笑。“哪天城主若是得空,可来奉都庭一趟,见一见在下部曲的威仪。”

“免了,免了。”公子仪听了连忙讪笑回绝,活像是碰到猫的耗子。

见公子仪这般反应,楼琰倒是觉得有趣至极。

品了一口热茶,眼神微眯。

….

除了雨声外,这后院倒是没有别的动静。

许是雨的动静太大,下人们都不愿这个时候出来忙活。

管家没有训话,大家也乐得个清净,偷闲一会儿。

从层层的雨幕中,一影子慢慢晕染开来,像是泼出去的墨水,在那石墙上静静流淌着。

那厚重的乌云透不出一丝光亮,照不见地上的人影,

雨急风骤,是下手的好时候。

江鹊耐心地伏趴在石墙上,雨水砸落披在身上的蓑衣,又慢慢滑落。

他想象着自己是天边而来的晚风,是自当空落下的雨滴。

江鹊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头次做这贼人活计,只是不知道为何自己这般熟稔。

伴着呼啸的晚风,伴着淅沥的雨声,像是一只偷腥的野猫,身形一提而后一纵,悄然落到了后院。

潜入成功,江鹊如是想到。

可这不清楚城主府后院地形,江鹊也不知接下来如何行动,毕竟早晨那会的提议不过是自己心头一热,结果最后却是由自己负责潜入。

但江鹊认为自己的直觉是没错的,逢都庭大量公文失窃,停放在奉都庭的货物城主府也从未派人来过问,按常理自然是惹人疑心。

索性在这四处走走,将这城主府后院地形临摹出来,将来也有的是机会再度潜入。

这般想着,江鹊紧紧贴着墙边慢慢走着,似要与这黑夜融成一块。

却感觉到自己胸腔内传来一阵沉闷的鼓声,似有回音在山谷间徘徊,久久未能散去。

江鹊只感到汗毛倒竖,有危机潜伏在暗处。

遽然回首,只感到一道掌风掀开层层雨帘迎面而来,同时一张阴冷的面容映入江鹊眼中。

伴随着掌风的是一道锋锐寒芒,欲将江鹊当场格杀。

江鹊轻声一叹,双膝一并一弯,旋身避开了掌风暗藏的锋芒,体内真气自气海源源不断奔涌出来,却已是长剑在手挡下来人之掌。

掀起一片波澜,又被这沉闷的大雨掩盖。

“阁下有这等本事,竟然屈身为贼,令人惋惜。”

一盏幽黄的光亮,在这厚重的雨幕下凸显出了一道身影。

纸伞下面,一面色冷峻的青年盯凝着眼前外披蓑衣,内披夜行服的少年。

一团死寂笼罩着青年,浑身透露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令江鹊心里隐隐发寒。

“阁下有这等本事,甘愿作他人的狗,实在令人不解。”

输人不输阵,反唇相讥的本事江鹊还是有的。

“我喜欢这雨夜,能洗去人身上的污渍,一切不合时宜的事物都会随着雨水留走。”青年未见恼色,说了一句令江鹊摸不着头脑的话。

却见得那纸伞被抛到高空,划破了雨幕,溅飞了几滴粘在伞边的雨水。

江鹊心中一沉,自己这回又是凶多吉少,也不再废话提剑迎着掌风而去。

月黑云深,雨急风骤,真是杀人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