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归我
林妤醒来时,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真好看啊,可再好看,也不是她的人。
“醒了?我们去用膳。”韩祁伸出手,想拉林妤一把。
林妤不动声色地避过,自己起了身,“是,王爷。”
王爷?明明昨天晚上还改口了的,一觉醒来就翻脸不认人。韩祁脸色有些暗,但没有多说什么。
吃饭时两人坐在圆桌的对面,隔着圆桌直径的距离。韩祁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为什么?
林妤端起碗埋头吃饭,避过对面带刀的眼神,避过韩祁费力夹过来的菜。
“阿妤?”韩祁彻底难受了。
“我只是在提醒自己,也提醒殿下,我们只是政治联姻。”
“政治联姻?那昨晚本王枕畔是谁温声软语?是谁信誓旦旦?”
“以后不会了。”
“林妤!”
“殿下非要我直言吗?心里有放不下的人,何必再来招惹我。”林妤抬起头,冷漠镇定,不为所动。
“我没有。”韩祁垂眸,神情黯然。
“殿下说没有,那便没有吧。”林妤垂眸,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不再看他。
饭后沈家小姐来找林妤,敏感地察觉出气氛不对,乖觉地把林妤带出来,一起去了南风馆。林妤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一开始没觉出什么不对,只是觉得这里的男子行为有些轻薄,联想到沈涵一贯的做派,猜了个十之八九。本不想待下去,想到那些糟心的过往,又继续要收回的步伐。
沈涵点了个清倌抚琴,“这首曲子?”,林妤下意识想叫停,又想起没必要,自嘲地笑笑,给自己斟了杯酒。她实在不习惯这里,屏退了拥上来的热情,便只好自斟自饮。
有人强行闯入,动静大得让人无法忽视。那清倌倒是个训练有素的,琴音丝毫不乱。
门口站了个逆光而立的身影,林妤歪着身子看过去,韩祁?他来干什么?
韩祁听着琴音,脸色越来越难看,过来要拽林妤,却被她挣脱。“要喝酒王爷自便,莫来扰我。”
韩祁拿起酒杯,越想越气,捏碎了杯身,碎片刺进手心,刺出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着都瘆人。
沈涵害怕,轻轻扯了扯林妤的袖子。
林妤抬眼望去,叫他贴身小厮,“明若,带你家主子回去包扎,别在这发疯,影响人做生意。”
小厮瑟瑟发抖,祈求地看着林妤。
“阿妤,我疼。”韩祁软着声音,红了眼,“我们回去好不好?”
林妤惯来受不了他这样,此时却只是又倒了杯酒,凝视着从酒注倾泻而出的水流,不肯理,不肯应。她喝完一杯,还要接着倒,却见韩祁夺过酒壶,明明疼得手都在颤,偏要给她倒酒,鲜红色的液体和清冽的酒液混合,逼得林妤看向他。
“你这又是何必?我腾出王府的位置,你正好迎你心上人入府,为何非要同我纠缠?”
“你答应过我不听别人的凤求凰,你答应过我执手与共,一觉醒来便都忘了吗?”
“殿下可记得卓文君的白头吟,莫要闹得太难看了,左不过政治联姻,犯不着。”林妤似是累极了,低叹一声,闭上了眼。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她非要说他有二心,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韩祁也不答,只是拿受伤的手拉她,血还没止住,染红了衣袖。
林妤看不下去,好歹是提枪的将军,这只手还要不要,冷着脸拽他上了马车。
林妤沉默着接过暗卫手中的药,拉过韩祁受伤的手,上药的动作完全称不上轻柔,疼得韩祁龇牙咧嘴却不敢呻吟。
林妤上完药,往马车上一躺,闭了眼,不想理人的模样。
韩祁不敢吵她,只看着不算美观的包扎,痴痴地笑。
到了王府,林妤当先下了马车,健步如飞,无视身后一脸委屈的韩祁。
入府看见那锁得严实的菡萏院,又是一肚子邪火,把门一关,兀自看书,诸人勿近。
韩祁被堵在门外,想敲门又不敢,傻傻等了半天。
直到林妤饿了开门,看见韩祁,就想把门关回去。偏这厮不要脸,趁隙挤了进来。
林妤干脆把门打开,你不走我走,偏被拽住,力气也不大,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殿下莫要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容易惹人误会,让不知情的见了,还以为殿下真心心悦于我。”林妤心里堵,说话就阴阳怪气。
“我本就是真心。”韩祁辩解。
林妤冷笑,“菡萏院里才是您的真心,我这的,是个装模作样的货色。”
“原来你是为了那个生气,哪个多嘴多舌?”韩祁骂着,却松了口气。
“殿下解释不清了?”林妤斜眼看他,嘲讽道。
“若院内之物并不能说明我有二心,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
“若妾身误会了,自当向王爷赔罪,怕就怕最后发现…”韩祁听不下去她刺人的话,用力把人一拽,提步往菡萏院去。
推开院门,到处都是画,桌上有堆积成山的纸页。
可,画的是林妤,写的,也是林妤。从幼童到及笄,从及笄到下聘,从下聘到婚配…
林妤深深地看着韩祁,有不解,有迷茫,后者却红着脸别过头去,丢死人了。
前世坚信的证据尽数瓦解,可若非他心有所属,之后种种,又当如何解释?
“我能信你吗,韩祁?”林妤喃喃。
韩祁拉起林妤的手放在心口,“但凡我韩祁活着,必不负你。”
林妤看不明白,可她想信他。大不了,到了那时候,她走就是。眼前这个人,至少在此刻,只是她的。
林妤抱着过一天少一天的态度,虽不再刻意避着韩祁,可眼里除了爱意,还有悲戚,此消彼长(消的是爱意,长的是悲戚),看得韩祁心惊。
宫宴那一日,马车上林妤的手冰凉,眼神里透出决绝,让韩祁错觉她今日就要弃他而去。“阿妤信我。”韩祁几乎是哭着哀求道。
林妤却只是淡淡应了声,说不出的敷衍。
来了,那个舞姬冲着林妤挑衅一笑,韩祁的眼睛就和黏在了舞姬身上一样。
林妤一杯接一杯地喝,明明早有心理准备,怎么还是这么难受。还是比上一次好的,至少她还能留在这里,强撑着做做样子,不至于像上次,歇斯底里后落荒而逃。
有鲜红的液体溅在她手上,“韩祁流鼻血了?真没出息。”肩上一重,韩祁倒在她身上,林妤惊异低头,“吐血了?不对劲。”再看那个舞女,对方脸上的不甘与恨意几乎无法隐藏。
“明若,到底怎么回事?”
“王爷征战南疆时中了巫蛊之术,今日被贼人趁势利用。大夫说是因为王爷执意和操纵蛊虫之人对抗,才会吐血晕厥。”
原来,是我错怪了他。“可能解?”
“那名舞女已被控制,从她身上找到了解药,王妃放心。只是,您能不能陪陪王爷,他醒的时候应该很希望能见到您。”
“好,只是解药来得如此轻易,会不会是陷阱?”
“不会,这种蛊虫此前从未失效,那舞女才敢如此嚣张。王爷他,是真的很爱您。”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很爱他。
韩祁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林妤,他心上的姑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他傻。
林妤抚过他身上的伤疤,出生入死,才换来战神之名,她的将军啊。
“是不是很丑?”韩祁难为情地低下头,怕听到她的嫌弃。
“不丑,我家将军最好看了。”林妤吻上他的唇,亲得人眼里带了水光,“真好看”,夸得红霞漫上铁血将军的脸。
“我好看还是那个弹凤求凰的小倌好看?”
明明害羞得不行,偏还不忘吃醋,她家将军怎么这么可爱。
“你好看,你最好看。以后不听了,只听你弹,喘着弹。”
一番话羞得韩祁埋进了被子,又忍不住勾起嘴角,自然是本将军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