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归我
元景之前从不觉得哥哥有什么值得他羡慕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做他的总裁,我做我的少爷。
元景对权利没什么追求,只要能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驰骋赛场时被风吹起的衣角,音符悦动间展现的世间万象,晨光熹微时镀上金色的云海……哪样不比文件有意思。
元景承认有哥哥和父亲处理公司事务才能有他享乐无忧的生活,他对哥哥也一直是尊敬的,可他从没想过他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会让他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那天元和少见地在全身镜前折腾了半天,一床的衣服凌乱得不成样子,他紧张地换了一套又一套,挑剔又纠结,半点不见小元总往日处变不惊的风度。
元景觉得他哥今天怎么看怎么像开屏的孔雀,他哥这种木头也能有心上人,稀奇啊。
在见到他哥的女朋友之前,元景对这段感情一直是尊重祝福的。可见了人,嫉妒就开始在心底滋长,像阴沟里的青苔,见不得天日,却疯长蔓延。
元景没法去质问她的选择,毕竟在她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他不曾伸出援手。
顾西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顾西。”
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你不是最讨厌那首诗吗?可元景问不出来,只能勉强点头,“元景。”他不敢再多留,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你明明说过人当自成天地,爱恨潇洒,诸邪不侵,如风临世。
可当初的风临怎么就成了如今的顾西?
元和与顾西应当是很恩爱的,至少在元景眼里是如此。
大抵元景同元和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哪怕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一墙之隔,元景听得分明。
他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元和会为了所谓的股权放弃顾西。
你们明明昨日还如胶似漆,为何转头就可将她弃如敝履。
元景担心顾西,开了跑车驰往她的住处。他记性很好,元和带他来过一次他就记住了,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太在乎顾西所以和她相关的都会牢记。
他在门口犹豫半天,冬日的风冷得彻骨,寒意透进四肢百髓,哪怕元景穿得厚实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眼前的门自动打开,顾西拿着遥控器淡淡看向元景,“有事?”
她没穿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屋内暖气很足,将寒意统统挡在墙外。
元景低头,看见桌上放着一杯红酒,她还是老样子,难受了就喝酒。
“宝贝?再不说话我赶人了。”眼前人却不似元景想象的难受,见他半天不开口,调笑道。
他叫元和也是叫宝贝,所以她多半是认错人了,看她这样子,怕是还什么都不知道。
像有冰凌在心底蔓延开来,冷得人忍不住发抖,偏又从无边寒意里生出绿意,在雪白的荒原中固执地存在着。
如果他能代替哥哥,她就不用伤心了,就不用再经历一次当年的痛彻心扉。
元景觉得自己是为了顾西好,却很难说清其中是否蕴了自己的私心。
元景在她一声声宝贝里败下阵来,予取予求。敛眸藏住眼底的痛色,能装一辈子也是好的。
顾西生日那天,元景送了她一张古琴,是他自己做的。
“我不会。”顾西一怔,笑着答道,除了一开始的错愕,脸上看不出半分破绽。
当年元景把琴做好却已经找不到它的主人,如今人就在眼前却面不改色地说她不会。
她当年明明是被首屈一指的前辈赞为天才的人,明明是可以埋头看琴谱忘了吃饭的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我不会这样的话。
“我教你。”
“我不想学。”
“为什么?”
顾西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空无一物。
当年没送出去的东西,现在也送不出去。
为什么呢?
介怀过去吗?或许吧。父母出车祸那天,她在练琴。十几岁的年纪,没体会过天塌了的感觉。琴弦铮然而断,在她指尖划开一道口子,她却半点体会不到痛意。
她还来不及伤怀,就有豺狼虎豹扑上来要将父母留下的基业分食殆尽。她还小,却已经能够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用沉默抵抗所有的口蜜腹剑和不堪入耳的言辞。
可她到底还小,加上这次意外来得太突然,她父母并未留下遗嘱。
一个活的取款机自然是众人争夺的对象,至于取款机的意愿,又有谁在乎呢?
她逼着自己死磕那些陌生晦涩的文章,无师自通地学会自保,学会保留证据。在时机合适时把那些魑魅魍魉送上法庭。
艰难吗?
或许吧。可还能怎样?
顾西会和元和在一起,只是因为旧日情谊。她的人生被一场车祸生生撕成两半,前一半鲜花着锦,后一半四面楚歌。许是对比过于鲜明,对于故人她总是存了几分柔软。所以元和要她帮他演一场戏挡桃花她也就答应了。
伤心自然是没有的,只是喝酒喝习惯了,要借着这杯中物才可换一夕安枕。
看元景傻傻的样子她就忍不住逗他,这人怎么半点都没变,和当年一模一样,不过也好。
这世上,总该有人幸运才是。
不是她,是元景也好。
元景买了菠萝蜜带回家的路上,想着顾西两眼放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总喜欢逛小摊子,在市井烟火气中爱上这人间,一开始是难受时的排解,后来倒成了习惯。
抬眼却见元和同顾西站在一起,手上的袋子差点拿不稳,左脚拌右脚平地一声雷,引得两人齐齐看了过来。
明明人都摔地上了,袋子却好好地护在怀里。
傻瓜。顾西轻笑,同元和道别,把元景拉起来。
问他哪里疼也不说话,闷闷地低着头,半天憋出一句“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了?”
“你听谁说的?”顾西哭笑不得。
“你不是把我认成元和了才肯跟我在一起吗?”元景哭着看她,眼底有控诉和委屈。
“你们两个一看就不是一个人,我眼又不瞎。”
“那你那天还叫我宝贝?”
“逗逗你罢了,宝贝亲一个。”
“为什么要改名啊?”
“你不是知道?”
“可我还是觉得风临好听。”
“都听宝贝的。”
“那宝贝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风临看向那盒元景死活不肯穿的衣服,笑得不怀好意。
“你混蛋。”
“宝贝穿嘛,就我一个人看,不丢脸的。”风临看元景头越埋越低,以为这次没戏了。没想到耳边传来低如蚊呐的“不准拍照。”
“保证不拍。”
他也不想答应啊,可是风临叫他宝贝诶,风临叫元景宝贝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