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缘志异
这时,月华终于隐于天边云层,一束天光自山涧之中升起,斜斜地洒了下来,落在那一口溶洞里,落在这庇福镇中,天地之间温暖了几分。
庇福镇中央,人群之中。
那男子的年纪看似与李长亭相仿,二人对视了一番后,只见他拱手行礼,然后,先声道:“在下王陵,是庇福镇请来的方士,略知风水卜卦,还没请教,阁下?”
不等李长亭动作,周围镇民纷纷抱不平,道:“大人,这贼人怎么配得上您施礼。”
张衡在一旁听得又来了火气,便要再骂他们,这时,玉儿忽然往身后靠近了几步,神情有几分紧张,望着那自称方士的王陵,张衡轻轻地拍了拍她,一齐看了过去。
李长亭顿了一顿,神情不屑,微笑道:“李长亭。王兄真是好神通啊,知命还能改命,难怪这庇福镇的人都供着你,可胜过诸天神佛了。”
王陵听的仔细,但是神情丝毫不改,一脸无辜,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听他口上继续说道:“王某淡泊名利,行走江湖不收分文,尽我所能为世上苦难众生谋福利,哪怕得罪了各路神佛,我也是不悔的。”
这一番话说完,不说李长亭、张衡能否听得下去,便是玉儿也是不信的,只是她也不知为什么全镇的人都如中邪似的供奉这个外人。
这时围聚而来的镇民无不鼓舞赞叹,纷纷称道:“大人胸襟之广,岂是这些外人能懂的。”
其中又有人推波助澜,高声道:“把这伙人抓起来,献给地福神大人!”
这一声变为两个声音,两个声音又变为四个声音,不多时,人潮之中骂声不迭,都要将这三人献祭那蜘蛛。
群众的眼睛是盲目的,皆为跟声呐喊,但王陵擅长卜卦,怎会不知这两只由他饲养至今的“地福神”在破晓之前便死在溶洞之中,他久久平静的神情终于泛起波澜,却也只在一刹之间。
但这番神情被李长亭和张衡看的清楚,他二人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又向那方士看了过去。
只听他原地转了一圈,一边朗声道:“诸位,诸位,听我说一句。”
众人纷纷噤声,看向“大仙”,王陵又道:“诸位,如今祭祀只持续了三十一日,还剩三十五日,这二人不仅断了地福神所施福报,又擅自入阵,导致这三十一日所敛的财源尽数流失,甚至将这位承蒙仙泽的姑娘带回……”
说话间,他一指张衡身旁的玉儿,又道:“这三宗罪大大耗损了地福神的修为,在下怕也无能为力啊!”
“什么!”
“这这这……”
“难道天要亡我庇福镇吗?”
人群之中,哀嚎迭起,仿佛世界末日将临一般,这时,那方士偷偷地望向李长亭,嘴角勾出一道笑容。
李长亭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方士,袖子一挥,一缕青烟扬起,在玉儿脸上轻轻掠过,只见玉儿眸子一闭,应声倒下,却是入睡了。
张衡连忙又背起这丫头,站在一旁想了许多,但说再多也难敌悠悠众口,索性也不再说话,看向了李长亭,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张衡。”忽然,李长亭说了一句,张衡忙看过去,李长亭又道:“带着丫头,走。”
说话间,李长亭一指剑诀,虚空一划,一柄赤红飞剑凌空祭起,张衡忙跟了上去,不消片刻,飞剑疾驰而去,身后的谩骂声响成一片。
“这、这是妖术啊。”其中一个老妇惊叫道。
“大人,这可怎么办呐?地福神……诶,大人。”
众人神情恐慌不已,纷纷看向王陵。
只见王陵的目光望着天空,直到看不清剑身人影,他摇了摇头,回身走去,却是不理身周民众,孤身朝其中一间屋舍去了。
剑影疾驰而去,落在庇福镇外的山脚下,碎阳透过树梢洒了下来,有了几分暖意。
“前辈……”张衡从剑上走下,轻轻地将玉儿倚在树旁,又看向李长亭,说道。
“嗯?”李长亭口中沉吟,剑诀一动,赤色宝剑再次消失,他转过头来,道:“什么?”
张衡摸了摸后颈,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李长亭似笑非笑,道:“那方士一早便猜到了,现在先让这丫头多睡一会儿,醒了我再问几句话。”
二人坐了下来,一时无话,四下安静的很。
过了一会儿,张衡忽然想到了什么,讶道:“对了,前辈,如果那个人已经知道了溶洞的事,那些镇民岂不是危险的很?”
李长亭的目光瞥来一眼,右手不自主地往腰间掏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回道:“那些镇民对他没用了,只怕就是早晚的事。”
“啊,那我们……”张衡惊叫一声,随即目光一沉,道:“算了,他们还当我们作妖怪嘞,自然是不听了。”
“怎么了,这就泄气了么?”李长亭微微一笑,道:“救人和除妖同样重要,甚至更加艰难,我这十几年走遍大江南北,也见过不少善妖恶人,像方才的情境,总不能叫我杀了那方士,是吧。”
张衡又道:“前辈,为什么人会比妖还恶毒?”
李长亭忽然一愣,似是被张衡这番话惊了,干咳了几声,笑道:“这个倒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问题了,立场不同,看法不同,多说也无益。对了,你说你是小河村的么?”
张衡点了点头,道:“是。”
“我前些日子经过东始山,倒是听打柴的说起过小河村遇难的事,你……”李长亭说着忽地一窒。
张衡苦笑一声,看向一旁起起伏伏的树丛,道:“不瞒前辈,晚辈也想早日找出凶手。”
“如果找到了,你会杀了他么?”李长亭忽然问道。
“我……”张衡哑然,看了过去,道:“我、我也不知道。”
李长亭突然长叹一声,望着天边浮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下山游历四十多年么?”
张衡摇了摇头,只听他继续道:“我门中弟子修炼‘九曜妙法经’,这与你说也无妨,修为上了境界之后,就要寻求心境上的突破,六十八年了,我下山足足有六十八年了,但一直没能参透,反倒越陷越深。”
张衡一知半解,虽然惊讶不已但始终插不上话,这时,李长亭又看了过来,说道:“在十多年前,我经过三王墓,绝境逢生之时偶尔得此宝剑。”
说着,李长亭手中泛起红光,那柄赤红之剑自他手中渐渐清晰起来,竟有几分寒气渗出。
李长亭继续说道:“这柄剑不知在穷山恶水之中被遗留了多久,但是灵气不减,我与它缠斗好些时日才降服……”说到这,剑身仿佛听懂了似的,“铮铮”震了一下,当真是通了灵性。
“你说这是不是机遇?”李长亭说着浅笑一声,“这剑本有戾气缠绕,但相处十余年下来反倒与我惺惺相惜,助我领悟了几招剑法奥妙,也称得上是因祸得福,至于什么心境,什么修为,就随它去吧。”
张衡心想眼前这位前辈最后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不再追求修为或许也算是一个答案,只是人各有异,他自己却是跨不过心中这道坎。
张衡求而不得,索性暂且不想,一指这赤红宝物,道:“前辈,那这柄有名字吗?”
“没有。”李长亭手中一动,隐去宝物,坦然道:“这或许是往圣遗留之物,只可惜没有留下名来,我作为晚辈自然是不能亵渎的。”
李长亭说着又望向“天河”,道:“‘天河’是大荒之中隐士高人以陨铁所铸,精钢不坏,剑身纹路所绘便是星辰异象。”
说话间,张衡专心地抚摸着剑鞘,只听李长亭又道:“我不知师兄是什么意思,但依我看来,这柄剑应该能帮到你。”
张衡忙恭声道:“多谢前辈相助。”
“咳、咳……”这时,突然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