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幸福就是你

“这个周六大家辛苦一下,加一下班。”

周五的中午,我们正在会议室吃饭,大鹏边玩手机边慢悠悠说道。

“乌鸦嘴你又在说什么?”晓菲夹了一筷子菜,忍不住吐槽。

“我说的吗?是我说的吗!”大鹏急了,拿起手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得,继续小声说道,“你看那,不是我说的好不好?”我也凑近了看,果然,主编在公司群里发了一条加班的消息。

大家悠闲的吃饭模式顿时变成了抱怨模式。

其实每次公司加班都会提前几天说,这次周五才说倒是让大家措手不及。其实能有多少事情是非要加班才能完成的呢,只不过老板很乐意看到员工加班,享受这种公司蒸蒸日上的氛围吧。

办公室的同事们义愤填膺,没人愿意加班,尤其是每周的周末几乎成为日常枷锁的暂时放风以及唯一逃离牢笼的机会。即便那点加班费也不足以弥补每天的心灵忧伤。

“真的想离职了。”又有同事抱怨。

“你们知道吗?”大鹏神秘兮兮的跟我们说,之前有个同事离职的时候特别不愉快,主任差点报警,说他拿了公司的资料之类的,后来还打了官司。

我以前并未听说过这些事情,思来想去,也大约是因为我并未真的在乎过。

“没事没事,要是你们需要打官司,我还认识律师呢。”我不由得开起了玩笑。不过认识律师这件事情是真的。

陈燕现在就是律师。作为市里最大事务所的律师,她基本上算是日理万机了。很少有聚会能看到她的影子,我们在网上闲聊的时候,也鲜见她的影子。要么在开庭,要么在出差。上次好不容易逮到她了,结果还因为中途被客户打电话给叫走了。

到底是学霸,大四的时候就通过了司法考试,还在商学院修了个经济学的双学位。除了做律师,还自己研究基金股票,让我这科班出身的经济系学生都自叹弗如。前段时间,因为接了个离婚的案子,跟着客户去了海南,顺便旅了个游。本来蒋文静从美国回来是要我们俩去接的,结果只能我自己去。

文静一回来就马上打电话给陈燕,姑娘踏在三亚沙滩上再三保证班里聚会一定到。

这次聚会其实是我们一中二班毕业后第二次比较大的聚会,第一次还是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文静还并未结婚,我们也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去向何方。

其实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也不过只有几年,决定人生的方向,决定未来的伴侣,决定生活的城市,此后的日子大约只会循着这个轨迹大差不离走下去。

我们大家虽然都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也不算多。也许是因为太忙了,也许是因为联系更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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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升到高三,毕业班就集体升级到了隔壁的偏院,美其名曰是为了安静。

这个院子跟学校一路之隔,算是闹中取静了,到了晚上就更安静了。学校本身也在郊区,周边没有什么商业,想玩都不知道去哪里玩。正门就只有一个,老师们的办公室就挨着大门口。谁出门谁想干啥那是非常明显。

晚上要是站在大门口都能看到北面的山,影影绰绰的,幽静里有点荒凉。校园里路灯少,全靠教室的光映照,半途出来也有点黑暗。女孩子一个人是会害怕的。

家长会是高三开学后举行的。开家长会的时候,同学们是正常上课的。

所有的家长都在体育馆里,召开全体家长大会。这种时候真的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大型比孩子现场。成绩好的家长觉得荣光,成绩不好的家长也没有什么面子。

我自然也能够想象当时的场景。人家的家长都是欢天喜地,妈妈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呢。

后来晚自习老班找我谈话。

我心里是很开心的,感觉他没有放弃我。我就是那种泪点很低的人,老班还没开始教育我呢,我就掉眼泪了,一看我掉眼泪,老班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完全就是生理反应,自己真的很讨厌这样,何必呢,人家都没说什么,多大点事儿啊。理智再怎么劝说,感性完全不听,该哭还是哭,上气不接下气,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后来班主任看谈话实在无法进行,我根本控制不住抽泣。就只能让我回了教室。回了教室,我真的越想越窝囊,想着想着,我就忍不住又哭了,我真的很爱哭,眼泪说来就来。又担心被别人看见,只能趴在桌子上抽泣。

教室里没有几个人,因为是下课时间,教室里很乱,也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不知道哭是不是会上瘾,一旦哭出来就特别想多哭一会,这样发泄的机会本来也不多,只好拼命想些励志的故事和丢脸的事情,把情绪召唤回来,一次哭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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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心烦意乱,也有些着急,最近班里刚刚劝退了一个男生。

胡正是个超级小说迷,听说高一的时候成绩还可以,后来就迷上了看小说。他的生活里就只有小说,看得那叫一个废寝忘食。所以班主任老刘最后把胡正的妈妈叫来的时候,我心里的紧张和内疚一下子涌上心头,这个不算年轻,朴实而愧疚的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领着自己的儿子出了教室,她是怎样的心情?和当初儿子考入这个重点高中的心境是否天壤之别?

我们的父母大多通情达理,期望子女有个好的前程。如果实在脑子笨,那也算尽力了。可是如果自暴自弃,甘愿堕落,不等于毁了自己,也毁了父母的一番心血么?

本来他是被劝退了,在老刘一系列的争取之后,得到了一个月外出打工再回来继续学业的结果。

我忽然害怕我就是下一个胡正。

杨幸福看我情绪不对,问我怎么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又觉得很委屈。

他大概也猜到了原因,只说,“现在开始努力还不晚。你基础不错,一定可以。”

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我深深叹口气,心里不是不感动,又听到他说:“咱俩一起努力,一定上个好大学。”

按照一贯的传统,新学年是要重新调座位的。

又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时候,王书涵很早就在教室里念叨,“这次要按照成绩排了吧。”

高二的座位是老刘自己定的。这次可能真的按成绩了吧,我有些难过。如果真的按照成绩来,我大概要坐到很后面了,也没办法跟杨幸福做同桌了。

王书涵这次的成绩在班里排十名左右,按照一中历来的水平,这样的成绩基本上能上个不错的大学了,她有些得意,“真想换个座位了。”她看了看我,“我们肯定不能同桌了哈。”

“你别这样说了,这不是伤害人嘛。”跟王书涵非常要好的一个女生在帮我打圆场,如果她嘴角没有带着笑的话,我可能更会相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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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就是比较敏感的人,其实内心里也有不愿服输的个性。为什么我就要比别人差呢,为什么我要被人看不起,只能听别人的冷言冷语呢。

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痛苦、悲伤还是快乐、喜悦,这些你内心的感觉,无人能掌控,除了你自己。很多时候你选择难过悲伤,不过是为了不自责。

所以那天之后,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好好学习了。

下个决心比什么都简单,过一下脑子的事情。

但真的去做需要付出太多。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其实真的少年也有诸多烦恼,半夜睡不着,也会爬起来,在阳台上看星星。那样好的月色,路灯下斑驳的树影,也曾经对着星空许下愿望……

那时候世界尚未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时候外面的一切都很陌生,那时候以为天大地大梦想最大皆有可能。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好像只要挣脱了高考这个牢笼,就可以实现天高任鸟飞的期望。长大了,就可以飞翔,离开这个狭小的地方,展翅翱翔。

那时候我们也还不知道,其实在目光所见之处,高考已经是最最公平的一件事。很多人改变命运,都是靠着高考这件事。尤其是出生在小地方的我们,出身是无法改变的,是高考给我们打开了一扇门。那时候我们还小,梦想还遥远,还在飞。年轻的字典里绝对没有死胡同这个词,好像条条都是阳关道,道道都通罗马城。

可是,怎么就一下子到了现在呢?现在,我顶着一个混在一线城市的帽子,有着自己无尽的烦恼,每天挤地铁公交,仰望着遥不可及的房价,也会偷偷数一下自己的银行卡数字,慨叹生命的奇妙伟大,自己的贫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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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的时光总是很自在的,任课老师只是很偶尔来转一圈。有的时候可能都不来,老师有事不来的时候最开心。

很多时候班里都是安安静静的,一旦有几个人说话,就像会传染一样,一小堆一小堆的此起彼伏。整个教室就乱成一锅粥。

杨幸福神秘兮兮告诉我,他知道了一个秘密。

人都有好奇心,又是秘密,简直太对我胃口了,我赶紧问是什么,他招招手示意我靠过去,我赶紧把耳朵贴过去,他凑近我耳朵,热气几乎呼到我的耳朵里,却听到他带着笑意说,“就不告诉你。”

把我气够呛。

他还在一边笑。我只好出手,掐他的胳膊,重重拧了他一下,他龇牙咧嘴的,好像很疼。又拍拍我的胳膊,我没理他,他又凑近一点,“过来过来,这次真的告诉你。”

我审时度势,又稍微靠近了一点点,他这次倒是真的说了,“老刘说要这次不调座位。”

“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心想你骗我的时候还少吗。

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他做同桌,如果真的要调座位,其实对我来说不见得是好事。说实话,杨幸福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很烦,但其实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过了两天,老班果然宣布座位暂时不大动,只是小范围调动一下。

我看杨幸福一眼,他的脸上写着“我就说吧。”

小范围动的结果就是我们总体搬到了靠窗户的地方,我靠着窗户,王书涵靠着过道,杨幸福还在中间。

跟杨幸福同桌还是不错的,起码我有什么不会的题,都有个请教的人了。杨幸福又回到了以前,我最初认识的样子。随便考考就是前几名,可旁人一定不知道他用功的样子。

也是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人不可能完全依靠天赋的,天赋只不过是努力的加速度。

王凯还是时不时拿张娱乐报纸来教室。我也会时不时拿来看看。这个罪魁祸首,每次都要装模作样教育我,“你爸妈把钱给你交学费,就是让你来看娱乐报纸的吗!”

他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其实成绩不算坏,长得也一副聪明人的样子。但他的心思显然没有完全用在学习上,常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有一次,他在晚自习睡着了,还顺便把教室的灯给关了。大家以为是停电,没想到是王凯睡蒙了,以为在宿舍呢,顺手就把灯给关了。

他自己睡得蒙圈,还没有反应过来,老班就站在门边,盯着他,“怎么了,什么意思,我在后边看你半天了,自己睡不过瘾,想让同学们跟你一起睡?”

教室里就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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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伊始,除了调座位,还有选班干部。到了升学班,没有几个人愿意做班干部,王书涵一直都是班长,她虽然成绩不是最好的,但也还行,在班里也确实有一定的威信,班主任对她十分信任,再次任命她做班长。

实际上需要选举的只有纪律委员一职,这个职位出力不讨好,让谁当都不是个好差事,只好投票决定,我在杨幸福的威逼利诱下,把选票写了另外一个成绩很好的男生。

可惜,最后班主任唱票后宣布的纪律委员居然还是杨幸福。

把杨幸福气得够呛。

我在一旁幸灾乐祸,“这就是命,认命吧,孩子。而且我也没有投你。你看见的啊。”我摊手。

他一面对老刘答应的毕恭毕敬。

等老刘走了之后,他把门一关,站在讲台上问“谁特么投票投的我!”大家当然哈哈大笑,他只好认命。

我和陈燕还是跟之前一样不说话,在宿舍里也绝对不开口,最好不要视线交会。幸亏我们座位离得远了,不然不知道多尴尬。蒋文静试图给我俩说和,但我俩真的太像,都是抹不开面子的类型,谁也不会主动开口。

我这个人虽然擅长冷战,但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冷战。就好像总有个事情堵在心口,有心去打破又不知道怎么打破,真的很难受。

开学还没有多少天,蒋文静就走了。

包括她在内,班里一共走了三个人,都是去外地高考的。听说有些地方的高考竞争没那么激烈,在南城一中成绩一般的到了外地也能上个不错的大学。

前一天,我们先在学校外面找了小饭馆,象征性喝了点啤酒。蒋文静看着我俩说,“你们俩以后要好好的啊,闹也闹够了吧,因为啥事啊,多大的心结啊,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我和陈燕只顾着哭,真的好不舍。虽然早就知道她会走,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很难过。

走的时候,我跟陈燕去送她。

她的东西基本早就送回家了,她说就是想跟我们多待几天才拖到了现在。

我不太习惯跟人过分亲近,就只是握着她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此时我才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我多想诉说一下离别的情怀,而不是让眼泪占据整个过程。我多想提纲挈领总结一下我们的友谊,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很着急又不知所措,她握了握我的手,带着眼泪笑,“又不是永别,你瞧你,跟被人揍了一样。乖,我们还会再见的嘛!”

那时候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以后见面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呢。

那天的晚自习,陈燕把我叫出去。我们俩就在校园门口的花坛附近聊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谁也没有提到之前,但所有的误会都在相视一笑里烟消云散,其实我们原本也没有什么事,只是那个时候,那个年纪都很容易倔强,好像不开口就是胜利。

但说出来就会发现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原来心结也是很容易解开的。一旦解开了就发现释然的感觉真的很好。

一回教室,我就收到了来自班长的关心。王书涵一边往前靠靠让我进去,一边问我去哪了。我说去找老师了。她怀疑地看我一眼,倒是也没再说话。

“你去哪了?”刚坐下,杨幸福就像是等我很久一样,皱着眉头问我。

“干嘛,你管我呢。”

“谁管你,刚刚老刘来过了,问你去哪里了。”

“啊”,我大吃一惊,不是吧,这么背,一般老刘都是第二节课来的吗。

“那你怎么说的啊。”我立刻开启了防御状态。

“我说,不知道。”

“你就不会帮我打打掩护啊。”

“我说你去厕所了。满意了吧。”

“嗯,孺子可教,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呢。”我满意地看着他。

杨幸福扭过头不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