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幸福就是你
自从影视圈开始流行青春怀旧题材，我们社里领导马上跟风，老板在例会上唾沫横飞，头头是道。一副出了专题就能赚大钱的样子。
你可别说我俗啊，这年头，谁还敢有理想啊，理想那都是给还没有踏入现实的学生准备的。现实是什么？是用来撞破头的。
不过，我特别想告诉老板，怀旧题材那是给那些在社会上摔打了很多年心累了的成功人士欣赏体会的，我们报纸针对人群根本就是青少年啊，他们哪里来的阅历去怀念，他们本身不就是青春吗？
倒不如直接来点演员八卦吸引眼球，可我不敢直说啊，我们老板吃的盐可比我吃的面多，虽然他根本就是个南方人，不怎么吃面。
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主编倒是常常提当年他一手打下的江山。比如我在某报社当主编的时候，那可是呼风唤雨……他履历丰富，那自然拥有无数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凡是他认为的，就一定是对的，不容反驳。
我们主编大人，非常有个性，好为人师，热爱跟一切人谈人生谈理想。
早上一进公司，我就看到主编站在窗台那跟保洁阿姨讨论人生。
“阿姨啊，你看哦，这个地呀，根本就没有扫干净嘛，我们每个月都要付钱的呀，你这样怎么行嘛，看看看看，这个头发还在这。”
主编说着说着便蹲在地上认真盯着头发数落阿姨。保洁阿姨诚惶诚恐：“哎，是，女生多的地方就是头发多。”要知道，我们主编地方包围中央形势很严峻，最烦别人说什么头发多了。听到这话简直要跳起来了，不过好歹是文化人，他也没有破口大骂。
“阿姨啊，你哦，我这是跟你讲道理，你跟我说什么理由嘛，我是头发少，头发少怎么了，聪明绝顶你听过吗？你肯定没听过。”
阿姨一面往后退，一边说：“我只听说生姜洗头可以治脱发”，一边还不忘了用扫帚勾住遗落的头发。
我蹑手蹑脚拐进办公室。又听到主编说：“阿姨，我知道你读书不多。我们这边都是文化人，你没事也不要老是扫地，也该多看看报纸看看书，提升一下文化层次。不管是什么层次的人呢，都该有点追求。尤其是在这么好的环境中，你说是吧。”
主编大约还没看到我，不过我不争气，不小心踢倒了身旁的垃圾桶，原本寂静的办公室发出哐当一声。但凭借多年来练就的金刚心，我淡定地扶起了垃圾桶，顺便说了句，“主编早。”
主编早绝对不是好事。每次，只要主编来得比所有人都早，这事绝对没完。
果然，早上的例会，主编就大家的时间观念进行了一通强调。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的不知道珍惜机会，公司给你们提供了这么好的平台。我给你提供了多好的机会，无数人想踏破门槛的地方啊，你们居然不知道珍惜！”我和同事交换了一下彼此了然的眼神。
“黄琳，你负责的专题怎么样了？”
“啊，我在搜集素材呢。”跟大鹏交换完眼神，我正盯着面前的咖啡出神，冷不丁的被主编点到名，我下意识回答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主编又开始了一通说教。我的心也飘飘忽忽的不知该往何处安放。哎呀，青春到底有什么可以追忆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的缘故，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当年，我们经历的时候，也曾觉得时间漫漫，不知道何时才能长大呀。
21
上学的集体活动不算多，除了每天早上的跑操和课间广播体操，周一的早上，我们还要早起去参加升旗仪式。
升旗仪式后一般都是副校长发言。
每次当然都是千篇一律，我们听到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那种。
那天可不一样，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副校长心情不好，他一眼就发现了操场上的一团卫生纸。
那个卫生纸就躺在我们和九班之间的空地上，说明显也明显，说不明显，其实也可以当作看不到。
副校长显然不想装作没看到。
他拿着喇叭，用十分严厉的声音朝着我们和九班的队列喊了一句，“九班和十班中间的地上，是谁扔的垃圾。”
学生们沉默，站在旁边的班主任们也沉默，没有人回答。
副校长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案，十分生气，他当然不允许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我站在靠着空地的那一排，扫了几眼那几团卫生纸。我猜想其实真的未必是故意，也许是谁的裤兜里不小心掉出来的鼻涕纸。虽然是皱巴巴，但也或许是没用过的纸也不一定。这点小事真不至于大动干戈。
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一点点的开心，但凡可以不在教室总是令人开心的。我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任何占用学习时间的活动我都挺欢迎。
副校长很生气，但肇事者还是没有站出来投案自首。
我们班班主任还有九班的班主任就一直在队列旁边动员大家，如果发现是谁扔的，赶紧报上来，不要私藏罪犯。当然这种劝导没有什么效果。
本来一点小事，显然成了全校师生都参与的大事，全体师生都陪着校长审理此案。
后来，校长直接走到了我们队列前面，跟着的还有教导主任。
校长先是疾言厉色，没用。后来开始谆谆善诱，还是没用。我实在不大懂他为什么对这点垃圾如此有执念。或许他是个强迫症，还是个洁癖患者？
“咱们多么干净美丽的操场，你们非得……”校长痛心疾首，语重心长，顺便还看了几眼鼻涕纸。教导处主任审时度势，捕捉到校长的目光，迅速窜到了卫生纸面前，一把抓起了卫生纸，眼神谄媚向校长邀功。
就在教导主任马上要打开的关键时刻，校长大吼一声，“扔掉！！！！这是脏东西！！”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校长估计一眼就看穿了那是鼻涕纸，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爱将如此忠心耿耿，非得打开来给自己看一看。
大家就忍不住笑。
此起彼伏的笑声再次惹怒了校长。
他十分愤怒，“你们是觉得这件事很好笑？我告诉你们，不准再笑，你们两个班的班主任跟我来。”。
校长和主任在极度愤怒中离开。
我们两个班的班主任最近的日子可能要不好过。
果然，早自习之前，班主任又对我们进行了再教育，但始终也没有人承认，这桩悬案也没有了后续。因为没有人承认，校长决定扣掉九班和十班的量化分，由两个班共同承担后果。
我们班女生一致觉得那几团卫生纸应当是隔壁班的。或许隔壁班也是这样认为的。
“是不是你的？”杨幸福明明是在读英语，还抽空诽谤一下我。
“恐怕是你的吧！还怪到女生头上，难怪查不到….”我一说完，立马捂上耳朵，开始使劲大声念英语。
他说什么我也听不到，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
22
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极度不自信的人。这种不自信一方面在于对自己的不满意，一方面在于对他人的习惯仰望。
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学会的都是要谦虚谨慎。家长的教育永远都是你不要骄傲，从小接受的就是打压式教育。其实我根本没有骄傲过好吧。
老师的教育则是各种典故，比如一个越成熟，越饱满的稻穗，头垂得越低。还有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哐当、人外有人等等。发了成绩单，他们首先说的就是谦受益，满招损，或者笑到最后笑得最好等等。
这些成语俗语还有各种小故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告诉你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永远不要觉得你很行，比你行的人那可海了去。
内在和外在的各种原因导致我从小就不自信，也很少出风头，甚至表达能力也十分欠缺，我很少主动举手回答问题，不愿意也不会表达自己。
有次数学老师出了一道超纲的课外题，她人倒是挺好，笑眯眯说看看哪个同学最先解答出来。
其实我很早就做出了答案，但是看其他成绩好的同学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实在没有勇气举手。
内心当然很多想法，人家都没有做完，我就算做完了也不可能做对吧。
真的很想举手，但也是真的害怕出错。
最先举手的是宋雨。
答案不对。老师说。
后来杨幸福也举手，答案也不对。
孙天亮举手，答案不对。老师说，你们做得虽然快，但是都不够细心。
其实我早就做完了，答案跟他们都不一样，只是我始终没有自信自己是对的。
直到老师宣布了答案。原来我的答案是对的。
原来我只是没有勇气和自信去做那个举手的人。
我的不自信几乎是从小开始的。也许因为没有什么底气。我的不自信像是从身体里长出的一部分，它们随着我长大，是成长中的最大烦恼。
23
我们每次的考试成绩单都会贴在教室门口，一堆扫帚和拖把放置的地方。
有一次我发现，我的名字居然到了扫帚遮住的地方。我羞愧到无以复加，觉得全世界都在嘲笑我。
最最重要的是，我很担心杨幸福会看到。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笨，心里看不起我呢？
直到有一次，他问我，“你上次考咋样？”
我才知道哪有人关心你在哪个位置，大家都是只看自己的，只有比自己差的人才会看到稍好一些的名次是谁。
像杨幸福这样的，大约就会看看如果第一是自己，顺便看看第二第三是谁就罢了。
他最近不知道哪里搞的贴画，到处贴，连我的英语书上都被贴上了。
“你要死啊。”我朝他吼，“这是英语哎，被老师发现了要挨骂。”
“你不是喜欢看情深深雨蒙蒙吗？”我看见依萍和如萍在我的英语书封皮上笑。他也笑，好像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过分。
谁不爱看情深深呢，上周回家的时候刚好赶上依萍跳河，真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我怒气冲冲看着他，没说话。
他嬉皮笑脸，“不喜欢美女？那给你换个帅哥。”
我的英语书上又多了何书桓和杜飞。
……
我默默看了他一眼。
“用我的。”他把自己的英语书递过来。完全跟新书一样，我都怀疑他翻过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他确实没有翻过，因为每次假期的时候，他就借别人的书，将下一年的课本看了好几遍了，这种操作可真是令人佩服又有点内疚。
有的时候，我会给自己找借口，我其实已经尽力了，我就是智商太一般，这是天赐的，没办法。你看人家那些学霸，虽然不怎么用功，但是智商高有什么办法啊。
可事实上，天才没有那么多，别说宋雨了，就是杨幸福其实私底下也很用功。他说反正都要学的，为什么不早早学呢，而且这样上课还省心省力，又能边玩边学。
我呢，假期里好像每天都在玩，其实一直在担心作业没写完。从放假一直纠结到开学，人家的边玩边学当然不是我这种的，提心吊胆玩不好，学也学不进去的那种。
24
跟杨婷吵架源于一件特别小的事情。我俩的关系更像是君子之交，我们俩很像，都很敏感，其实不会过于热络，吵架的原因是话赶话，彼此都意识到说错了，但谁都不愿意低头。
就有一段时间，我们俩是不说话的，好像谁都不想开口说第一句。后来还是因为一次小组作业，我们俩才和好的，和好也是装作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坦白说，我跟杨婷的感情其实很微妙，这种微妙不知道是我的敏感还是确实存在，我是有些嫉妒她的。我们的嫉妒从来不会针对比自己优秀很多的人。原本就是水平差不多的人超过了自己，更容易让人嫉妒。我的成绩一直不稳定，杨婷有两次考试发挥比我要好。
我心里其实不高兴，同时也为自己的这种不高兴感到难过。
杨婷好像对我还像以前那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她把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给我留一半，会喊我一起去厕所，还会跟我说她的秘密。
她说，“黄琳，我跟你说个秘密，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什么呀？”我竖起耳朵。
“我那个了。”
“那个是什么？”
杨婷连说带比划，脸都红了。
我才懂了。我悄悄告诉她，你这是青春期，当然这不是老师教育的，是在我自己研究的生物书。
生物老师讲到这节课的时候装作什么没有发生跳过去了。
我们的青春期只能靠自己摸索。缓慢地，认识和了解自己的青春、发育、成长，从一无所知、稀里糊涂到一知半解。
莽莽撞撞。
杨婷长舒一口气，“我以为自己生病了。吓得我谁也没敢说。”
我笑，“上次我没跟你说过吗？”
我悄悄告诉她，上次晚自习课间的时候，宋雨的卫生巾掉在地上，被孙天亮捡起来，问说这是谁的毛巾掉了。周围的女生都心照不宣，男生则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啊？”杨婷也忍不住笑。“孙天亮也是有点虎，宋雨估计气死了吧。”
“你是没看见，宋雨的脸都红成猴屁股了。可能你那会不在教室。”
“你怎么没告诉我啊？”杨婷一副漏了这么大八卦的遗憾之情。
我心想当时咱俩还闹别扭呢。
25
这以后，我对杨婷的感觉又跟以前一样了。
我们俩约定一起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高中。还跟班主任申请，一起搬到了最靠近讲台的位置上，督促自己认真学习。
所以一直到中考，我俩都坐在讲台最旁边，离老师最近的地方。
因为我们清楚，近在眼前的中考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成长有的时候也需要有人相伴，这样长大的过程或许才不孤单。
中考出成绩的那天，我心急如焚地想去看成绩，但几经辗转听说成绩已经出来了，而且我考上了一中的时候，我其实不相信。
直到身为团支书的杜姗姗送来了我的入学通知书。
她说班里一起考上一中的还有杨幸福、杨婷、陈燕。杜姗姗、宋雨还有孙天亮都分到了三中尖子班。
无论怎样，这段时光总算画上句点。
我喜欢结束，没有结束，怎么会有开始？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还沉浸在考上南城一中的喜悦中，甚至在新班级里排名不怎么样这件事也不曾造成怎样的伤害。
只要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改变都是一件极其盼望和喜悦的事情。所以，初中毕业让我非常开心，而且擦边球考到一中，真是一个完美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