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季达黎的第一天

雨越下越大,却离秋季入寒还要些时日,紧密的窗户感受不到外面的丝丝凉意,季达黎只是侧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挪在屏幕上,润玉那般好,也没法子被喜欢的人喜欢啊!

她撇了撇嘴,司随也那般好啊!

季达黎晃神里,电视剧已经结束,中午的新闻从来不会间断,漂亮的女主播又开始陈述着每天会发生的大小事情。

“昨日下午我市居民某奶奶,因身患重病,将全部家产用来给边防军人购置棉衣,下面请看详细报道”

画面切换很快,一个老人对着记者含笑着说,我们被军人保护着,怎么能让他们再吃那么苦。

蹩脚的普通话让人发笑,只是老人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很多,笑容却那么熟悉,那是季达黎认识的嬢嬢。

“三个月前我就知道自己病了,成都的三套房子我都卖了,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陪了我一个月的小女娃,都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老人说话断断续续的,凹陷的脸颊很快就被切换成女主播的样子。

“嬢嬢,嬢嬢”

季达黎飞扑倒电视机旁,胳膊从电视直直穿入墙内,她似是很痛苦又很麻木,惨白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嘴里细细念着:嬢嬢,我叫季达黎。

隔着屏幕的灵魂突然剧烈地闪动,像是会突然消失一般,司随噌地站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快速地套着外套往外走去,办公区域里三三两两的午休人员也贸然地抬起头来,司总这是又怎么了?

原本安静的公司猛的热络起来,黑压压的乌云也盖不住人们好奇的因子。

汽车的雨刷左边右边左边,红灯,红灯,红灯,司随有些暴躁,他的食指一点敲击着方向盘,也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心跳的扑通扑通的直泛恶心。

等车子停到地下车库时,已经没了力气,扶着墙壁按了电梯,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还在为季达黎难受。

修长的手指按在指纹锁上,啪嗒一声,门开了。

空荡的房间里还有新闻结束的音乐,沙发,地毯,窗帘……就是没有人烟。

“呵”他轻笑一声,像是自嘲般半倚在墙上,她都死了,还能怎样呢,摸了摸空空的口袋,他想吸根烟,却忘了自己曾经不吸烟。

季达黎就在一米远的距离,不知所措地说着,司随,你怎么了?

也不知唤了多少声,突然就蹲在了地上,眼睛里全是空白和迷茫,这一定是惩罚她不爱惜生命,才这般只能看着,却再也得不到,摸不到,或者只是碰一下!

像嬢嬢,像司随。

门突然被重重的关上,啪嗒声激醒了难堪的灵魂,她狼狈地跟着出去,却呆滞地看着电梯下行的速度,是她涉及不到的范围。

如果说十年前她不认命地选择死亡,现在却任命般地面对现实,黑色的裙摆纹丝不动,苍白的手臂,苍白的脸,也不妨碍她的好看和瘦弱。

这是登陆手机监控里司随看到的画面,电梯走廊间,孤零零季达黎看着电梯下行的数字,小小一只脑袋围着又土又丑的红色围巾,衬的小脸煞白煞白的,真丑,可真丑。

他抚着电梯门,又按回了家的楼层,额头的冷汗擦拭干净,叮~电梯打开关上手机,从她的身体直接穿了过去,像是恨极了,像是报复般。

啪嗒,门开了。

砰~又关上,司随鞋子都未换,走进厨房烧水煮面,煎蛋……

季达黎又坐回了空调上,紧紧地缩在一起,安静又空洞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回到了成都,他笨拙的差点切到手,却坚持地要给胃不好的她煮一碗清汤面。

那时候,她在干嘛?应该是黏糊糊地靠着他背上,却偷偷地擦着眼泪,嘴里还矫情地说着,太难吃的话,我才会不给面子的。

煎蛋的香味已经四下散开,扰乱了季达黎的回忆,司随端着碗也不在意烫不烫,几口下去像是抚平了心悸,他开始慢了下来,边喝汤边往餐桌走去。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后,眼神带点嗤笑般地看向空调的方向,只是一秒又恢复原状,低头吃起面来。

季达黎有一瞬间感觉他在看她,虽然不是温柔的,不是爱她的样子,但她还是慌张地起了身,脑袋一下子就穿破了天花板,半个身子都出现在了楼上,有些昏暗看不清楚装潢。

季达黎停顿了一下,又悠悠地飘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随一直不开心的脸上带了笑意。

无心的鬼也跟着笑了一下,那模样像极了办公室里偷偷撩他裤腿的样子。

司随看了很久,直到手机提示着电量不足,他神色自若地起身,将碗筷冲洗干净,返回卧室,插上电源,开始换下西装,套上睡衣,半个身子倚在床头上,手指触摸着视频上的人儿,一个大脑门正对着摄像头半弯着,似是穿过墙面偷偷注视着他。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朋友圈里都在晒着难得一见的彩虹,韩胖子说,晚上请他们吃饭,顺便介绍一下他的女朋友。

司随不想出去,他从卧室挪在客厅,陪着季达黎看着言情电视,偶尔进入广告,她都会撇着脑袋看向自己。

果然她爱惨了司随。

他有些得意,甚至调整了坐姿,只为了更酷一些更帅一些。

下午江席出现在司随家时,还是忍不住打趣到,堂堂京城富二代,属实是低调了点。

“我记得你是八中毕业的吧,最近我们学校有个帖子挺火的,原本是校内历代校花排行榜的,也不知道是谁把你们那一届的也发在了帖子里,你看看,认识不”

他说着将手机递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眼神打量到电视上,忍不住地嗤笑道:

“没想到,你还好这一口啊”

他下巴示意着,里面正放着煽情的画面。

司随没理,只是低头扫了一眼他的手机,不过只是一眼,就像定格一般。

照片里女生扎着马尾,没有太多快乐,但脸上充满了骄傲和自信,饱满的轮廓不是现在那般清瘦,笔直的双腿站在校门口,几乎遮盖住了所有的光芒。

“你认识?”江席看着有些僵持的他。

“认识,她就是季达黎啊!”司随恶意地往空调上撇了一眼,佯装放松地依在沙发上,将手机丢向江席,淡淡地勾起嘴角,似是轻蔑地说道:自杀的那的。

“卧槽,这么巧吗?”江席带着不敢置信的模样,双手接过手机又点开看了一眼。

“走吧,韩胖子还等着呢”司随有意打断,怕被江席说出他的痴情,所以他急切的离开,将放在一旁的毛衫也忘记带。

雨后的彩虹很快就消失了,像极了那年十八岁的情愫,却不知为何广为弥漫,闻到空气都能回忆起那年夏天。

司随又喝醉了,在去的路上江席还说着,怎么这么好看的姑娘糟了那么多罪。他闭口不谈,却暗暗想着,所以当年的他就那么不重要吗?

“那张照片发给我”他临走的时候突然说道,江席没来得及调侃,就被胖子问道:什么照片?卧槽,你们不会背着我,相亲了吧。

“相什么亲,走出来都是个问题”江席声音有些刻意,已经走到包间门口的人顿了顿,还是伸手拉开了门。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胖子的话音已经随着门的关闭隔绝在外。

关于季达黎的一切,只有自己提起来,才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他站在酒店门口,代驾像是在车库里迷了路一般,反复反复地打着电话确认位置,雨后的夜晚带着凉意,哪怕穿着薄薄的衬衫也没吹散丝毫醉意,所以他才那么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监控,看着瘦小的季达黎就坐在门前,一下又一下地戳着鞋尖,偶尔将脑袋探出门外,似是失望地又继续戳着鞋尖。

他心疼了,他想趁着酒意飞奔回家拥入怀中,或者,喊一声季达黎。

只是车开在路上,他就不想了,季达黎终究抛下他选择了死亡,凭什么,她在他就在。

昏暗的车一直在平稳的行驶,代驾却没有电话里那般迷糊和絮叨,安静的空间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只是亮着的手机屏,依旧没舍得关闭。

收到江席发来照片的时候,他已经进入电梯,回了一句谢了,就将手机装回兜里,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使用过量的发烫感。

开门,换鞋,绕开她。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惊慌失措地窜上了空调。

司随嗤笑地解开裤带,毫不介意地将裤子丢在沙发上,完美的腿部线条开始往浴室移动,季达黎捂着脸,透过缝隙羞红了脸。她侧头穿过墙内还能看到扣子已经解开到腹部,她慌忙端正起来,黑暗里魂魄都侵了色。

季达黎到底是个没经验的鬼,她既不敢再看,又无法克制自己,黑色的裙摆飘啊飘,移出窗外,逃离了那一室诱惑。

夜并不黑,还有万家灯火通明,楼上似乎有了人,季达黎抬眼又垂眸,她没有心思去好奇,爆发的春心已经不是冷风能吹淡的。

她在空中晃来晃去,苍白的手和脸都诡异地吓人,楼上的女人瞪直了双眼,惊吓连连的拉住窗帘,这是十九楼啊,一定是见鬼了见鬼了!

她开始慌张的拨打电话,那头似是不乐意的问怎么了。

“我,我好像看见鬼了”女人压低声音,带着恐惧。

“呵,刘文文,亏心事做太多了吧”

“我不要这套房子,你重新给我换一套,现在就换”

“哟,分手你讹我一套房,还能挑三拣四了,信不信劳资特么还不送了,就你手里那点视频,大不了一起臭咯”

刘文文还想说什么,对面却已经挂断,抖动的手指不知道还能打给谁,只能裹着毯子看了一宿电视。

季达黎可是不知道这些的,因为她还没冷静下来,就看到黑暗里司随只穿着内裤就跑了出来,嘴里像是吼了一句什么,她凑近,脑袋穿过玻璃,只听到,你敢消失试试!

她又探过身子,试图看看房间里是还有谁?只是转眼间,那修长的腿已经靠近,司随看着她,是一直在看她!

“季达黎,我恨透了你”男人低头,几乎贴了面,一秒,两秒……他转身离开,留下女鬼目瞪口呆。

“他……能看到我?”季达黎喃喃,想冲进去,又涩涩地想退后,她该怎么办,应该怎么办啊!

她就那般站了整整一夜,似是劝慰自己这可能是假的,但那句我恨透了你,带着哈出来的热气却刺破了她整个耳膜。

天亮,没有日出,又是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