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季达黎的第一天
成都临近傍晚时要热闹很多,街边的串串,冒菜,食材都是马路牙子上阿姨现串的,满满登登堆在一起,矮矮的小长登,和矮矮的小方桌都摆放在店外,成箱的啤酒就堆放在冰箱旁。
季达黎家就在一家串串店拐弯处,看门的老大爷坐在门槛边,油光发亮的椅子上放着一碗油滋滋的蒜苗回锅肉,一洋瓷碗米饭才扒拉了两口就染上红油。
老旧的楼房并没有什么绿化,院子里两颗大杨树,一到秋天过敏的她周末回来就要带口罩,楼道里各式各样的小广告,还有水印电话号码包小姐。
青涩的司随一路护着她,这个城市的男人视线毫不遮掩,甚至有的会从头到脚打量,就连爬楼梯与人擦肩而过,都要将她护在怀中。
“上来,我背你”才三楼。
季达黎毫不客气,纤细的胳膊搂住他。
她不想再悲伤了,怕吓走她的大男孩。
世界是黑的,他是彩色的。
季达黎靠在他的背上,又怕自己污了彩色是不是很糟糕,那该怎么办,放弃吗?
“司随”
“嗯?”他用了些力气将自己往上举了举,脑门上溢出汗,也没说将自己放下。
“你都臭了”季达黎最终还是压抑在心里,她喜欢现在,有温度的背和爱。
她故意在他肩膀上嗅了嗅,又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颗脑袋靠的很近,她的鼻子又蹭了蹭他的耳朵,那抹害羞的红立马上了色。
“别闹”
低沉的声音沁入耳朵,渗入心脏抚平了她的焦虑不安,司随真好,像药一样。
“你太瘦了”所以他背到了九楼顶层,他不知道季达黎家在哪儿。
刚被放下的人笑起来很张扬,帮司随擦了擦脑门的汗,他宠溺的眼神里是致命的温柔,季达黎突然就记起那个往她课桌里堆垃圾的男孩,认真听讲却又装作不屑的样子,一条腿抖的像白癜风患者一样,不感兴趣的课就装睡,眼珠子还动来动去的,那时候她想,这个同桌大概是个傻的。
就是这样一个傻子,跟着她胡闹,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陪她颠簸与流离。
家还是原来的模样,当初走的急切,除了些衣物几乎没带走什么,半面墙的奖状拉踩了整个房间的装潢。
“其实我学习也不是那么差”好像看到了差距,司随脱口而出道。
“只是不想学而已”他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心虚。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季达黎没有看清司随尴尬,家里像是没有电,开关反复按了几下也没有亮。
“我以后考上清华了,那你就连我的同学都做不成”
季达黎往司随身边挪了挪,夜幕来的很快,两个人除了早上那碗面,就一直没进过食,肚子咕噜噜的叫唤声,让大男孩显得更慌张。
“我饿了”
他不好意思地说着,所以司随是冷酷的,可爱的,单纯的。
青羊区边边角角里都是美食,重油重辣的烤脑花,烤猪蹄,锅巴土豆里撒上满满的小葱和折耳根,小推车上的糯米糍粑,糖油串串,伤心凉粉……
路灯下,到处是烟火气息,店员的吆喝带着浓烈的川味,空气里谁都干不过火锅的气息。
季达黎给司随调了香油碟,一扎酸梅汁冒着冷气,她没吃多少,就一直在夹菜。
店里的爆满让老板和老板娘一直穿梭在人群里,老板娘还是那么爱打扮,假睫毛像半永久一直焊在了眼皮子上,靠进了还能闻见身上廉价的香水味。
“幺儿,给你添点汤嘎”她永远都是开心的,比老板那张古板脸要招财的多。
司随不让季达黎喝冰的,她吃的不多胃肯定会难受。
“乖,等会给你买牛奶”说完自己就抿了抿辣红的嘴,有些字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很多遍。
“好”她歪着头,有些可爱。
回去的路上吹着风,乘凉的人还没有散,季达黎喝着牛奶,司随拎着蜡烛。
“你想回BJ吗”
“你呢”楼梯间有些黑,楼道的灯经常坏。
“我不回呢”
“我陪你”他回答的很干脆,也很简单。
季达黎将大半盒牛奶拎在手中,另一只手挎在司随胳膊上。
“我和你开玩笑的,我还没有上清华呢”她扬起头,带着笑。
“我也陪你”月光再亮也看不清司随认真,它被季达黎规划到好听的话里。
“那,晚上可以一起睡吗”她说。
“……”
“抱抱的那种”她说。
关上门的房间比楼道更暗,司随伸手抱住了身边的人。
“不行”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不行。
季达黎也将胳膊环抱在他腰上,能感受到他背上的肉都是紧绷的。
“亲亲呢”她垫脚。
鼻头就撞在了一起,两个人的心跳像是在宣战,快速的,扑通扑通的。
“好”哑哑的声音,挠在身体里。
他的手托住季达黎凌乱的发型,嘴唇触到了,软软的,还有淡淡的奶香。
鼻尖的气息胡乱流窜,心跳像助燃器一样,不能自救。
“我想要和你一起睡”
“好”
他像是失去判断了,除了好再说不出其他来,紧紧抱住怀里的人,黑暗里混杂着浓烈的爱。
他又捧住了季达黎的脑袋,不用她垫脚尖,轻轻地触碰上,贪婪在这一刻诠释了。
舔了舔,是麻的。
那柔软唅在唇边,司随的手都有着抖动,纤细的睫毛颤了颤,季达黎真好,是甜的。
一场冷水澡让司随清醒了很多,男生坐在床头,用干毛巾擦拭着季达黎湿漉漉的头发,书桌上的蜡烛流起蜡油,宽大的男士睡衣是衣柜里仅有的一套。
“不臭了”季达黎凑在他胸口嗅了嗅,红润的嘴还撅了撅,卷翘的睫毛在闪闪的烛光里像会动的羽毛,拨动着司随刚平静下来的心。
像是攀比一般,他也低下来嗅了嗅清香的脑袋。
“嗯,确实不臭了”
季达黎笑着搂住了少年的腰,半干的脑袋就那么贪婪司随的温度,靠在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被他的力量包裹着。
“司随”
“嗯?”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
“一定要活着”
“好,活到你老了,头发都白了,还会像现在这样给你擦干头发,好不好?”
她在怀里点了点头,眼睛使劲眨了眨,逼迫泪水不能破坏他的温柔。
“乖……”他闭上眼,嘴角挂着笑,内心默念着,老婆。
那时候可能最浪漫的称呼也就是这样,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非主流,疼痛文学像另一个洗脑神曲,充斥着当代青少年,扣扣留言板每天不重样,每一句都像季达黎的人生。
第二天难得的阳光明媚,司随看着眼前沉睡的女孩,白白的皮肤软弹软弹的,睫毛下的黑眼圈像个破坏者,她怎么一夜辗转反侧,怕扰了自己偷偷挣脱怀抱,摸了摸他的眉,他的鼻尖,又安安静静的躺着,起来去厕所,再躺下,起来,去厕所……反复着。
司随心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胳膊轻轻用力揽在怀里,她的呼吸吹在脸上,烫入毛孔。
八九点的街区已经可以听到马路上车来车往,掺杂着,劳资,mmp,龟儿子……
眼前的人动了动,朦胧里喊了一声
“司随……”
比呼吸更要命。
“我在”那一刻只觉得怀抱不够紧,没有办法将人融进骨头里。
也不知道是谁更贪婪一些,他们把这个叫做致命的爱情。
成都,是司随的一个梦,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那么安逸,那么自由。那么匆忙。
八月二十八号早晨六点,他们到了BJ西站,那趟列车上特别拥挤,季达黎告诉司随,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冲过来,开学再见。
出站口他们就分开了手,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广告牌下过分优雅的女人狠狠地扇了季达黎一巴掌,好疼,司随紧握的拳头,胸口像是被劈了一斧头,就站在那里,一步都没有跨出,季达黎一回头就能看到。
她笑了,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另一只手藏在后背挥了挥,不能让司随看到她太狼狈的样子,那样就不爱她。
“你有病啊,你知道所有人都找你找疯了,你能不能为我们想一想啊”
开车的女人歇斯底里,和她的打扮很不相符,汽车却有条不紊地穿梭在高架桥上。
“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谁都不欠你的季达黎”
就在两个月前,她还是妈妈的骄傲,优秀的作品,没有任何污点,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被规划在哪里,反正应该不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