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也高歌
宁江府自古繁华,数百年来都作为熙京陪都,繁盛至极。
翁衔烛一行出鲤山之后,一路上都未停留,直奔宁江府。
刚到城外,林秋彤好奇看着船来船往,百舸竞渡,如此舟楫之便让她惊叹不已。
翁衔烛两岁之时便随父前往威远城,此后质于蒙池,虽说懂事起便生长在丰泽镇,可也未曾见过如此风光,眼中难免有些兴奋。
“殿下,宁江府尹李赞善已在城外迎接,距此只有数里。”卓相柳恭敬回禀道。
翁衔烛心中冷笑,看来鲤山之事让各地官员有所准备了,不过李赞善三十里相迎,可谓是心机颇深。
大熙例律,皇帝出行,各地官员需以三十里跪迎,皇室子弟需以二十里相迎。
翁衔烛为大熙皇帝亲侄,虽说储君之位有别于其余王室,却也不足以三十里相迎。
“刘新如今怎么样?”翁衔烛问道。
“一直随车马行进,并无异样。”卓相柳如实回道。
“继续往前,既然李府尹如此客气,咱们就不用拘束了。”翁衔烛吩咐道。
卓相柳退下后,吩咐各将士继续上路。
宁江府城外三十里。
护送车马队伍渐渐出现在李赞善视野之内,李赞善招呼一众官员迎了上去。
“微臣李赞善,带宁江府大小官员恭迎殿下。”李赞善下跪朗声道。
翁衔烛下马车见眼前跪倒一片,带头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面容清瘦,续有美髯,想来就是府尹李赞善了。
“李大人请起,各位大人请起。”翁衔烛伸手扶起李赞善,对着身后众人说道。
见翁衔烛如此,与传来信函中“任意妄为”的信息极为不符,李赞善不由一怔,可瞬间便连忙称谢而起。
“各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我一路走来,见宁江府沃野千里,百姓安居乐业,全是各位大人勤于值守,安于职责,所以不必如此。”翁衔烛说道。
众人听此言如沐春风,见翁衔烛有仁君之风采,与传闻的动辄生杀,性情乖戾丝毫无关,便也放松下来。
“李大人,此时正值正午,随行将士一路辛苦,不如先进城再说。”翁衔烛说道。
“是微臣考虑不周,殿下请勿见怪。”李赞善原本应付翁衔烛的一套说辞毫无用武之地,思虑着接下来如何应对,听得翁衔烛之言,连忙告罪,接着吩咐道:“先让殿下队伍进城,我们紧随其后。”
说完,便行礼望向翁衔烛。
翁衔烛点点头,开口道:“来人!”
众人见囚车内的鲤山通判刘新面容憔悴,形销骨立,不少都是刘新旧时,不由有些惊讶。
翁衔烛拍了拍一脸惊讶还没回过神来的李赞善,吩咐道:“李大人,鲤山通判通敌卖国,此次便是要压赴京城,先就麻烦李大人关押在宁江府衙了,希望没什么差错,要不然你我都罪责难逃啊。”
李赞善哪能听不出翁衔烛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咽了咽口水,点头称是。
翁衔烛满意的点点头,便登上马车。
李赞善低头行礼,直到翁衔烛一行走远,方才吩咐众人跟上,看着如此模样的刘新,不禁皱眉起来,不察觉下,李赞善眼中闪过一缕寒光。
“殿下刚才好威风,那李老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林秋彤对李赞善极为不顺眼,幸灾乐祸道。
“李赞善为宋卿门生,与陆丰年同期进士,多年前便位居吏部侍郎,如今虽然为宁江府尹,其实明贬暗升,朝堂上素有’诡贤’之名,你还是需要多加小心。”
翁衔烛点头道:“此次我出其不意,又主动出击,方才让他吃了一个瘪,想来他不会善罢甘休,我只会小心的。”
“左仆射虽反对你继承皇位,只是身居高位有时身不由己,而你流落蒙池多年,任谁也不放心将大熙江山轻易放在你手里。”洛烧丹迟疑道。
“够了,既然大熙朝堂对我不放心,何苦让你来寻我,于我而言,大熙皇位并不值得我花太多心思。”翁衔烛语气隐隐有些怒意,语气与往日大相径庭,接着又道:“何况,有些事情还需要好好解决一下。”
洛烧丹一怔,这么长时间相处以来,从未见过翁衔烛如此模样,只好不在言语。
林秋彤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于是故意转移话题道:“殿下你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在威远城可从来没有见过。”
翁衔烛顺着望去,暗叹宁江府不愧为西都,只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少商贩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一片繁荣景象。
林秋彤眨巴眨巴眼睛,对着翁衔烛问道:“殿下,要不多留两天。”
翁衔烛一扫刚才情绪,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听说宁江府有’不夜城’之城,晚上鹿湖画舫张灯结彩,宛如白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多待几日好好看看。”
林秋彤见翁衔烛点头答应,立马掀开帘子对卓相柳说道:“殿下说可在宁江府多停留几日,好好看看西都风光。”
卓相柳憨憨一笑,眼里满是这位精灵可爱的女子。
翁衔烛看到眼中,无奈一笑,只是余光中的洛烧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闭目养神起来。
入夜,李赞善带着一众官员前来拜见,翁衔烛以“舟车劳顿,不甚疲惫”为由打发了他们,然后便带着林秋彤和卓相柳到了鹿湖,洛烧丹因上次心湖之事尚未恢复,留在驿站休息。
鹿湖距驿站不远,三人步行便至,看着张灯结彩的画舫,林秋彤一脸兴奋,完全不顾翁衔烛,拉着卓相柳便在花灯摊上猜起了字谜。
翁衔烛看着二人背影,一阵哑然,于是闲逛起来。
行至一条夜灯小船,翁衔烛便被琴声吸引,驻足倾听。
“孤夜江寻雨,只待冬时月。拾得荷下物,难掩槐花香。”
歌声宛转悠扬,极为动听。
“公子,不如上船喝杯酒。”一位绿衣女子观察翁衔烛许久,见他站在原地许久,不由开口道。
翁衔烛洒然一笑,抬脚登上了小船。
“公子喊我青灵即可。”绿衣女子说着自己的名字,掀帘邀请翁衔烛进入船内。
“青灵姑娘,这便是刚才弹琴之人?”翁衔烛看着船内布局雅致,仅有二三人,台上一位红衣女子正在抚琴,可琴声与刚才所闻极为不同,疑惑问道。
青灵笑道:“公子好耳力,刚才弹曲是我家小姐,现在台上的是红烛,与我一样,是小姐的丫鬟。”
翁衔烛瞬间了然,于是要了一壶“数三春”,自斟自饮起来。
酒壶见底,曲也过三,仍不见刚才弹曲之人,回头一望,席间宾客只剩自己一人,翁衔烛唤青灵过来,问道:“你家小姐今日不再登场了嘛。”
青灵笑着道:“公子别急,这一曲后,小姐便上台了。”
红衣女子弹完,对着翁衔烛施了一礼,便抱琴退下了。
不一会儿,一位头戴面纱,身着水绿色长裙的女子便来到台上。
翁衔烛见女子眉眼如画,暗想面纱下也定是一张绝世容颜,又要了一壶“冠三军”。
青灵有些惊讶,冠三军入口极烈,如吞刀入腹,多为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士所喜爱,可眼前之人身形单薄,并不像厮杀多年的将士。
翁衔烛豪饮一口,大呼过瘾,台上之人对他点头一笑,双手缓缓拨动琴弦。
“旧时新燕不知曲,却作枯枝衔泥回。不知岁月已多春,只晓春霖复秋雨。”
一曲罢,琴声袅袅,袭人心湖,似乎一瞬间天地失色。
“姑娘可是曲州人?”翁衔烛摇晃着酒壶,开口问道。
“公子怎会如此一问。”台上女子笑意不减回道。
“适才在船外听姑娘所唱之曲,词中有藕有槐花,在下曾在书籍中看到过,曲州盛产莲藕,家家户户门前都种有槐树,每到槐花落尽时候,便会将树下落红添做塘泥,待得一年冬月,挖出莲藕硕大肥美,而且自带一股槐花香味,便有槐花藕一说,故有此一问。”翁衔烛解释道。
“公子见识广博,小女子钦佩,公子所说不错,小女子出身曲州。”台上女子说道。
翁衔烛点头道:“曲州为前朝都城,听说曲州女子能歌善舞,姑娘琴艺精绝,不知能否告知芳名。”
台上女子眉眼含笑,竟抛出了个难题,“公子见识非凡,不妨猜上一猜。”
翁衔烛一脸苦笑,竟出人意料的思考起来。
青灵和红烛见此都不信翁衔烛能猜出自家小姐姓名,可见他如此认真模样,不由有些好奇。
“姑娘气质出尘,感觉不是凡俗人家,而前朝国姓为江,姑娘腰间玉佩又有寻雨二字,其实姑娘名字早在曲中有指。”翁衔烛不慌不忙说道。
台上女子一脸惊讶,看了看腰间玉佩,不由对翁衔烛有些佩服。
青灵二人也极为诧异。
“在下说的是否有错。”翁衔烛一脸淡然问道。
“不错,小女子江寻雨见过公子。”台上女子恢复笑容,施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