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莫测李淳风

三个月来李淳风只呆在一个地方——钦天监的禁地“沉书楼”,此地除了钦天监的主管官员向来不对外开放,此次唐皇李世民升了李淳风的官,官职刚好够资格进入此地,他便一头扎进了这座隐藏极深的小楼当中不再露面。

敖征则大大相反,自从得了官位之后,他除了当班之外,日日穿着官服在长安街上的各大酒肆勾栏之地饮酒作乐,当真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姿态。

李淳风自从发现了这个好地方,就再也不舍得出来,沉书楼中尽是上古奇书、失传名书和闻所未闻之书,楼中藏书均是历代钦天监的高手历尽艰辛搜刮得来,无一不是孤本绝本。

此时李淳风正手持着一本《太玄经》对照着自己的河洛二书,相互应证之下只觉许多之前未解的疑难之处均都迎刃而解,令他大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这边神志舒畅,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身的修为已经缓缓积累来到了瓶颈,短短半年时间他的修为已经要突破到筑基中期。

这一日他正趴在书桌上推演一本叫做《星衍录》的古书,忽觉身体周遭的灵气形成气旋缓缓向他身体涌来,这种情形他很熟悉,正是修为突破的前兆!

他急忙扔下手下毛笔,盘膝坐好,心中为自己算了一卦,发现并无凶险,方才放下了心,平复心境开始吸收周遭灵气。

一炷香以后,李淳风长啸一声,站起身来,感到自身实力又强大了不少,他满意的活动了几下手脚,忽听敖征的声音传来“李兄天纵之姿,短短三个月便晋阶筑基中期,可喜可贺!”

李淳风抱拳行礼说道:“敖兄谬赞了,敖兄怎么会在此地?”敖征手抓着一个银酒壶,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将桌上的众多书籍一扫而落,李淳风苦笑道:“敖兄,这……”

敖征笑道:“你这个小道士,倒像个老学究!”他将酒壶向桌上一放,说道:“闻知楼的杏花春,尝尝不?”

李淳风坐下苦笑道:“我上次喝这杏花春,可是很不容易。”

敖征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两只水晶酒杯,递给李淳风一只,又变出了几碟李淳风见都没见过的菜肴来,敖征递给李淳风一双银筷,李淳风挟起一块肉好奇的问道:“敖兄,这是何物?”

敖征摇摇头,毫不在意的说道:“家乡的几种常见野兽,李兄尽管尝尝,很鲜美哦。”

李淳风将信将疑的将肉放进口中,不等他咀嚼,那块肉就化为一道汁液流入咽喉,顿时满口生香。李淳风赞道:“妙啊,果然美味!”举起酒杯和敖征一碰,饮尽满杯杏花春酒。

敖征也不动筷,只是喝酒,李淳风正感腹中饥饿也不客气,筷子翻飞将四碟菜肴几乎一扫而光。

敖征摇晃着酒杯看着李淳风大快朵颐,突然问道:“李兄,皇帝老儿升了咱们两的官,你说是福是祸啊?李兄放心,周遭已被我设下禁制,无人可以偷听。”

李淳风闻言顿了顿手中的筷子,而后继续吃菜,口中含糊的说道:“敖兄不是说过么,福祸对咱们俩不是很好预料的么?”

敖征笑道:“帝心如渊,最是难测。三代之后……你我眼下如何自处啊?”

李淳风抬头看了一眼敖征,说道:“皇上当日的一句话,不知敖兄可曾在意?”

敖征点点头,开口说道:“趋吉避凶!”李淳风也点头说道:“人尽其才!”

两人对视一眼,已经了然于胸。若此次日全食预兆之事两人不能妥善处理,那么两人此次必然逃脱不了干系。

敖征忽然揶揄道:“那咱们隐瞒不报,或者李代桃僵吧。”

李淳风摇头苦笑道:“敖兄说笑了,皇上身边高人众多,他们势必也算出了什么,却都没有站出来,此时想来咱们不过是两只没有经验的出头鸟罢了。”

敖征恨恨的将酒杯在桌子上一顿,说道:“这群老狐狸!皇上眼下估计也已经知晓了大概,咱们有什么能耐,想要逆天而行?”

李淳风沉吟说道:“不错,陛下或许早就知道白昼彗星之事,此次占天大会可能就是他早就谋划好的,遴选精通天象占卜之人来应对那场灾难!”

两人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恐惧。

敖征匆匆收起酒具餐具,说道:“帝心当真深不可测,如今咱们俩冒然一头闯进来,如今想要脱身已是不能,还望李兄保重!”

李淳风抱拳说道:“敖兄保重!”两人就此在沉书楼分别。

李淳风吃饱喝足,只觉眼皮沉重,索性缩在沉书楼的一个角落里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李淳风忽觉身体开始逐渐升温,燥热难耐起来,体内真气洪大,四处乱串。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如同坠入了无形梦魇之中,神志清晰却使不出一丝力,连眼皮都睁不开。

李淳风慌乱之下,只好运起《御风诀》心法引导真气在体内循环起来,三个大周天之后,李淳风内视自身竟然看到了颜色各异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的虚影在体内生成,而后又化为星光崩散在体内。李淳风终于睁开双眼,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发现此时已然是深夜,一看身下的席子竟然汗湿了一大片。

他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一日之间彻底稳固在了筑基中期,这在外界是不可想象之事,莫非是刚才敖征给自己吃的东西有异?不过这对自己是天大的好事,下次见到敖征定要当面重重道谢。

白驹过隙,时间来到了这一年的新春佳节,距离李淳风下山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李淳风独自一人在钦天监中值守,他将其他官员全部打发了回家过年,自己独身一人倒也落得清闲自在。

他身穿一袭雪白道袍,独自漫步在钦天监的宽大甬道上,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他边走边思考,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巨大的浑天仪前。李淳风忽觉有异,抬头望去只见浑天仪的顶端站着一个双手抱臂的背剑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李淳风惊喜笑道:“东霆,你怎会在这里?”

隋东霆开口笑道:“知道你是光棍一条,来陪你过年!”

“还有我!”言笑晏晏的苑凝不知从哪里忽然出现在李淳风身前。

李淳风心中一热,开口说道:“你们……”

“哈哈哈,大名鼎鼎的当代阴阳家竟然要哭鼻子啦!”费化的身形从一棵大树后面闪了出来。

李淳风指着费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隋东霆跳下浑天仪,揽着他说道:“走,今日咱们小队一起过年!”

当年龙虎山的四人小队又在今日聚齐,四人在钦天监的一处凉亭落座,李淳风在凉亭周围设下禁制,风雪被阻隔在外,亭内温暖如春。费化取出酒菜,四人一边吃喝一边赏雪景,自在惬意。

费化喝尽一杯酒,抹了抹嘴,开口说道:“兴道坊建起了一座百尺高楼,你们可曾听闻?”

隋东霆答道:“不错,不知作何用途?”

费化笑道:“正是为他准备的啊!”说罢一指李淳风。

李淳风一愣,他久不出钦天监大门,对外界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费化继续说道:“是皇上为了占天大会兴建的,而今已经接近完工。”

隋东霆问道:“李子,这占天大会现在是天下皆知,到底是什么章程?皇上会这么重视。”

李淳风随手又布置了一道隔绝声音的禁制,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这次我可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苑凝开口说道:“你就说吧,无论怎样我们都会帮你。”

李淳风急忙说道:“你们的心意我拜领了,此乃我占卜一门之事,绝不可将你们牵扯其中!”

费化说道:“李子,你急什么,先说清楚,我们想帮还未必能帮得上呢。”

隋东霆也朝李淳风点点头,李淳风开口将自己入京以后之事缓缓道来,听的隋东霆三人大感惊奇。

隋东霆沉吟问道:“李子,这白昼彗星到底预兆了何事?让皇上这般如临大敌?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们说说?”

李淳风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彗星白日出现,预兆此祸非小,三代之后,李唐将要变天,甚至改朝换代!”

三人一时被震惊的鸦雀无声,这事也太大了,李唐取代隋朝到如今只有两代时间,这便又要天下大乱?

片刻之后隋东霆说道:“李子,这事只怕皇上已经知晓,不然不会将你和那敖征束缚在这里。”

李淳风点头说道:“只怕就是这样。”

费化说道:“那咱们今晚就逃吧!何必在此心惊胆战的度日?”

苑凝开口说道:“你忘了‘钩沉司’么?”

只此一句费化就哑口无言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直属于李世民的间谍组织,侦查、逮捕、审问、消息、暗杀是钩沉司的专长,其中不乏修为高深的修真者,若被这个组织盯上,哪怕逃到天地边缘,也会被钩沉找到,费化出身的百晓阁和这钩沉司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只能乖乖闭嘴。

李淳风说道:“我已打定主意,不会逃避此事,如果能够不愧本心,在其中尽量多的拯救一些百姓,就算没有辱没了阴阳一脉。”

三人点头,隋东霆说道:“李子,我觉得你的对策没错,逃不是办法,瞒也不是办法,既然事到临头了坦然面对即可,我们也一定全力支持你!”

李淳风站起身来,郑重抱拳行礼,开口说道:“能够认识你们是李淳风之幸!我……”便有些说不下去。

费化跳起身来,一把搂住李淳风,叫道:“咱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就别矫情了!”

苑凝也嫣然笑道:“李大家,你礼数也忒多了。”

此时天空中突然爆裂开来几朵五颜六色的硕大烟花,在漫天大雪的夜空中美轮美奂。

四人重整宴席,开怀畅饮起来,李淳风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东霆,你当日说苑凝师门中发生了一些事,如今可处理妥当了?”

隋东霆看了一眼苑凝,笑道:“没有大碍,七七八八了。”

费化问道:“对了李子,当日你在西北小镇遇到的黑泉是如何平复的?我们百晓阁只知道你用了一种玄奥阵法将黑泉封印住,之后的事情不会是你一个人做的吧?”

李淳风惊道:“这你们都知道?当日你们有人在现场不成?为何不下来帮我?”

费化摇头说道:“非也,我们是根据事后小镇百姓的描述和现场景象推演而出,但这似乎还不是全部。”

李淳风一挑大拇指,赞道:“百晓阁不愧为天下消息源流,这等无人看见之事也能知晓的差不多。”

费化急道:“你快说说,我越来越好奇了!”

李淳风开口说道:“这事当然不是我一人所为,我当时遇到了一位大高人,据他所讲那黑泉乃是外界入侵我人界的前哨站,凭我这点微末道行是不可能平复的。”

隋东霆也好奇的问道:“大高人?是哪一位?”

李淳风低声朗诵道:“得到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玉帝未有天符至,且货乌金混世流。”

费化双目一亮,脱口而出:“你遇到了谢云流不成?不对,他眼下不在大唐啊,难道是吕祖本人?不可能吧!”说罢瞪大双眼直视李淳风,李淳风点了点头。

隋东霆和苑凝也被深深的震撼,吕洞宾的名声天下谁人不知,此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陆地神仙,竟然被李淳风遇到。

李淳风随后将吕祖之事娓娓道来,听的费化连喝了几杯酒压惊。

隋东霆听完开口说道:“李子,我知道你阴阳一脉不擅长厮杀,然而眼下你处境危险,没有一技傍身可不行,我在风雷秘境中得到了一部《万剑诀》,你我二人都学剑,我就将这《万剑诀》拓印一份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凉亭中忽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醉舞高歌海上山,天瓢承露结金丹。夜深鹤透秋空碧,万里西风一剑寒。”

李淳风听出了这竟然是吕洞宾的声音,急忙站起身来,费化则目瞪口呆起来,显然也认出了吕洞宾的诗。

吕洞宾的声音再次响起:“呵呵,几个小家伙交情倒是不错。”

隋东霆和苑凝也终于反应过来,几人同时站起身来。

李淳风行礼开口说道:“不知吕师驾临,请恕晚辈们唐突。”

吕洞宾的声音笑道:“你这小道士就是多礼,我并不在长安,那《万剑诀》乃是万剑门祖师姚溪清所创,那小子剑技尚可,剑法剑道尚未入流,《万剑诀》只能算是中等剑诀。我修道之初,承蒙恩师火龙真人传剑,自此修为一日千里,无往不利,这《天遁剑诀》乃是我一生剑术之根本,望你二人善加运用,不可恃强凌弱!”说罢一枚玉简凌空掉落在石桌之上。

李淳风和隋东霆急忙跪地磕头谢恩,吕洞宾的声音再次传来:“淳风,占天大会不亏本心即可,记住我等凡人不可逆天行事。姓隋的小子,你也不错,但是记住凡事尽力即可,不可强求。”李淳风和隋东霆二人躬身称是,吕洞宾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

费化叫道:“我没有做梦吧,刚才吕祖和我们传音啦,还传了绝世剑法!苑凝你快掐我一下,不不不,不要让我醒来!”几人大笑起来。

李淳风将玉简拿起,说道:“东霆,这《天遁剑诀》你我拓印一份各自留存,费化和苑凝你二人不用剑,只好这样了。”费化嫉妒的叫道:“谁说我不用剑?今天我就改用剑!”几人又笑起来,这一夜四人喝的宁酊大醉。

翌日清晨,大年初一,李淳风醒来后发现隋东霆三人已然不见了踪影,桌上留着一张字条,写道:“另有要事,暂离钦天,若有相召,飞剑即至。”

李淳风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好在昨晚就将剑诀拓印了一份交给隋东霆,他走出凉亭停下脚步向后看了看,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再无压抑之感,一身轻松的继续向前行去……

多年以后,这座凉亭成为了长安城里一处著名景观,名字叫做“传剑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