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莫测李淳风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当今的长安乃是天下的中心,它秉承着开放宽容,兼收并蓄的态度,展现着自信、博大的精神,吸引了无数外邦使节、朝拜者、留学者与商人的到来。

唐长安城由外郭城、宫城、皇城三部分构成,按地域划分为108个坊市,各有特色,占地方圆百余里,人口百万。

李淳风由明德门进入长安城,站在宽阔方正的街道上,望着川流不息,形象各异的人群,李淳风心中不禁逸兴遄飞,他边走边看,过了好久方才发觉自己肚子饿了,他信步来到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酒楼。

抬头望去只见酒楼左右挂着一幅木刻的楹联,上书“闻香下马座上客常满;知味停车樽中酒不空。”匾额上刻着“闻知楼”三个大字,

李淳风抽了抽鼻子,满意的走进酒楼。

店小二麻利的一路将他引到酒楼二楼,二楼相较一楼大厅酒客较少,环境也清雅许多。李淳风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四碟小菜,叫了一壶酒楼的招牌美酒——杏花春,扭头向窗外望去静待酒菜上桌。

就在此时李淳风忽觉背后朔风剑微微一震,他不动声色的向身后一瞥,隐约看见一名黑袍大汉端坐在一张酒桌之上,周围几张酒桌上坐着几名酒客成犄角之势将黑袍大汉围住,李淳风神识探查之下,几人均是炼气九层的实力。

引起朔风剑震动的妖气似乎是从黑袍大汉身上泄露出来,李淳风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想参与到此事当中,正值酒菜上齐,他也不想舍弃这一桌美酒佳肴,提起筷子挟起几条清油笋丝放入口中,举起酒盅啜了一口杏花春,只觉心情大好,继续扭头观看起窗外风景来。

正边吃边赏景之际,忽听身后乒乓之声响起,李淳风眉头微皱的回身望去,只见几名酒客已经站起身来,手持各种兵器将黑袍大汉团团围住,为首一人高声喊道:“钩沉司奉命拿人,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二楼酒客闻言纷纷起身向楼下跑去,却剩下十余人仍在吃喝没有动弹。李淳风犹豫了一下,单手提起酒桌的一条腿将酒桌挪到二楼最边远的西北角,将酒桌放下之后继续喝酒吃菜。

一位白发老者和一位头戴面纱的妙龄女子看到李淳风的举动只觉非常有趣,两人相视一笑,其余几人并未理会,继续吃喝。

李淳风心想除了黑袍大汉和那几名号称钩沉司的公人,其余在场仍未动弹的酒客应该都是艺高胆大之辈,这长安真可谓卧虎藏龙,自己随便找一家酒楼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李淳风殊不知自己随便找的这家酒楼,今日因缘际会的聚集了不少修真势力,今天乃是长安城真正的风云汇集之所在。

黑袍大汉面对着数名凶神恶煞般的公人面不改色,举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放下酒碗抹了一把嘴巴,赞道:“这杏花春十五年没有喝到了,果真还是当年的滋味!”

一位钩沉司的中年人轻摆这手中锁链,笑道:“铁山,你想喝杏花春又有何不可?何必躲躲藏藏十几年?只要你将那东西交出来,我钩沉司保你在长安城来去自如!”

黑袍大汉闻言笑了笑没有言语,挟起一筷子青菜放进口中大嚼,摇头晃脑的说道:“交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此地人这么多,我倒是交给谁啊?”

此言一出,李淳风明显感到几股强悍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酒楼,有几股竟不在他之下,已然达到了筑基初期的境界。

钩沉司的中年人略有些紧张的四下里巡视了一圈,片刻后恢复了平静,他做了一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先前钩沉司办案仓促,没有来的及一一向各位英雄请安,在下钩沉司段辅国,奉魏相之命,要向这位大汉讨一样东西,叨扰之处还望各位海涵,事了之后钩沉司会一一拜谢。”

魏征的名字一出,整个酒楼静了一静,这等名人大唐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然而能得到消息在此处聚集的众人除了误入的李淳风也都无一不是大唐各大势力的人马,竟没有显露出畏惧之色。

先前和白发老者在一桌吃酒头戴面纱的苗条少女轻哼了一声,说道:“魏征好了不起么?我才不怕他!”

段辅国闻言转头看向她,白发老者无奈的一伸手亮出一块金质令牌,一亮即收,但李淳风却看的很清楚,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程”字,下面刻着一对交叉斧头。

李淳风心中一动,就听段辅国恭敬说道:“下官问郑国公好,这位想必是程盈郡主了。”少女一偏头没有理睬。

段辅国也不恼,微笑着打量起众人,一位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大咧咧的说道:“你钩沉司奉命办事,咱们一帮闲人不能看看么?”

段辅国转头望去,片刻之后施礼说道:“见过尉迟平寇小王爷,如此岂不为难在下?”

尉迟平寇呵呵一笑,没有继续说话,随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段辅国见周围群雄环伺,心中知晓此事必定要节外生枝,他心下一横,一边打暗号让手下向外界求援,接着一晃手中铁链,喝道:“铁索伏妖阵!”

五名身着黑衣的钩沉司公人纷纷甩起手中精钢铁链向中心的魁梧大汉铁山缠绕而去,铁山双臂一震,有意无意的将桌椅震飞向周围的酒客,随即稳立当场,和几人打了起来。

酒桌椅子竟然暗藏劲力在空中碎成碎片,急速向二楼的所有酒客飞去,可见铁山有意要将二楼所有酒客裹挟到战团中来,此时局势越乱对他就越有利。

携带着劲力的碎片转瞬即至,几桌酒客纷纷施展手段将碎片或格挡,或躲避,或击飞,程盈更是冷哼一声,玉手一挥将碎片拍回飞向铁山一群人,也不去管会打到谁。

此时众酒客最感兴趣的却不是铁山等人,却是独自在最角落里埋头喝酒吃菜的李淳风,李淳风此时也颇感无奈,因为舍不得面前的一桌酒菜和心中的一丝好奇,现在竟要被卷入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当中。

众酒客均来自知名的各大势力,互相之间均都熟识,唯独对这位有趣的小道士不知底细且无人认识,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都聚集在李淳风身上。

碎片飞来,李淳风轻叹一声,略一偏身,背后木剑正好挡在碎片之前,碎片竟无声无息的化为一堆粉末散落在地,他本人却纹丝未动,李淳风继续品着酒,心中打定主意喝完这壶杏花春便立刻离开。

程盈嘟囔道:“哼,面瓜一个!”

在场的几位年长之辈却纷纷心中一动,暗想这么一位神华内敛的少年高手是出自哪个道观?

铁山这边却打的热火朝天,铁山修为虽比几人高出一个境界,又有身大力沉的优势,但钩沉司的几人明显平日里精于操练“铁索伏妖阵”,几道铁索互相攻守配合,兼有束缚围困之效,铁山渐渐左支右绌,眼见不敌起来。

李淳风虽然埋头喝酒吃菜,神识却一直关注着场上局势,只见铁山竟然伸出右手握拳朝自己的鼻子猛捶了一拳!

铁山的脸庞上顿时鲜血长流,然而怪异的是铁山原本黝黑的皮肤下竟然隐隐透出一层红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淳风感到铁山的体型似乎也涨大了一圈!

铁山仰天嚎叫一声,双脚一蹬地面,身形竟然化为一道虚影冲向段辅国等人,他脚下坚硬的红松木地板竟然应声破碎,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可见其力量之大。

段辅国等人战局急转直下,铁山无论力量或者速度都比之前提升了一大截,铁山身法诡异、拳锋刚猛,他们只能由攻转守,苦苦支撑,节节败退起来。

李淳风心中诧异,这铁山用的似乎是某类激发自身潜能的秘术,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修真界号称万人万法,没有两个人的法术神通是完全相同的,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铁山乘胜追击将段辅国几人逼退至酒楼窗边,长吼一声正要一鼓作气将几人打下楼去,众人忽然听到一个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哼,区区兽化之术也敢逞凶?!”

一位身着青色儒袍,大袖飘摇,手持一本书籍,面容清廖,三缕长须垂胸的中年儒生突然凭空出现在铁山身后,浑身散发出恐怖的威压,此等威压李淳风只在自己的师父袁天罡和吕洞宾身上感受过,众人转头望去,面上纷纷露出或敬仰或恐惧的神色。

李淳风抑制不住心中好奇,仔细打量过去,那中年人似乎有所察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李淳风,李淳风不禁打了个冷战,似乎被这一眼看到了心底,仿佛自己的所有秘密尽被一眼看穿。

在场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说道:“魏相,见过魏相,下官拜见魏相……”尉迟平寇更是行大礼参拜,开口叫道:“孙子给魏爷爷叩头!”魏征连忙走上前去搀扶,笑斥道:“你这小子,礼数忒多了,可不像你爷爷啊!”

尉迟平寇站起身来,挠挠头说道:“我爷爷说了,在长安城里除了陛下,见了谁都可以不磕头,但见了魏爷爷非行大礼不可!”魏征笑道指了指尉迟平寇,说道:“现在像了!你们爷孙俩啊……”尉迟平寇嘿嘿一笑,眼中露出了和他憨厚形象极为不符的狡黠神情。

魏征转身说道:“怎么,见到了魏爷爷,想蒙混过关,招呼都不打一声么?”程盈娇嗔道:“魏爷爷,你就知道逗我!”说罢走上前来双手摇晃起魏征的手臂来。魏征笑着摆手说道:“你这丫头起初不声不响,我还以为你长大了改了性子,不成想还是这么缠人。”

程盈继续摇晃着魏征手臂只是不依,魏征继续笑着说道:“罢了罢了,你爷爷和我求了好几次要为你换一枚‘驻颜丹’,明天让他派人来魏府取吧!”

程盈欢呼一声,终于不再纠缠退回了人群当中。

魏征环视一周说道:“今日老夫本想派段辅国这几人悄无声息的将东西取得,没想到你们各家消息倒也灵通,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请大家给老夫一个面子。”

尉迟家、程家和魏征渊源颇深自然不会有二话,在场的其他势力却互相对视起来。

魏征继续笑道:“般若寺、龙虎山、萨满教、崂山太清宫、麻衣派,还有这位小道长,为了得到这伏羲铜钱,今日占卜一脉的修真势力到场了这么多,俨然是一场‘占天小会’啊!”

一位眉目粗犷,面上刺着古怪花纹,身穿异族服饰的汉子上前一抱拳说道:“见过魏丞相,既然魏丞相出马,我萨满教自然不争那东西了,不过敢问丞相,这‘占天小会’又是什么?”

魏征温和笑道:“今日正好借此机会昭告各位,明年年初上元佳节,陛下将开启一场‘占天大会’,遍邀天下各大擅于占卜的修真门派和势力,共同推演天下大势!对于其中优异者陛下将拿出镇国之宝以资奖励!”

消息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震撼,此等壮举千古未有,作为擅于占卜的门派适逢其会是何等幸事!

众人此时已无争夺之心,一心只想回到自己的门派报送消息,那场中的铁山自从魏征出现便一动也不敢动,他本能的感到一种寒冷从骨子里泛起,似乎自己一动就会遭受不可承受的打击,只能竖着耳朵聆听身后的动静。

魏征笑着说完便转向铁山说道:“孽畜!还不束手就擒!”说罢大袖一挥,从四面八方将铁山笼罩起来,待袖子一收,那铁山竟然化作了一头黑牛匍匐当场。

李淳风又惊又佩,此等降妖手段举重若轻,气度潇洒,令人神往。魏征看着地上黑牛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生性坚韧隐忍,多年来又未伤人性命,以后便跟着我吧!”

地上黑牛福至心灵的伏在地上点了点头,魏征接着笑道:“你说你一头吃草的老牛,霸着一枚‘伏羲铜钱’做什么?”

李淳风闻言心中大惊,“伏羲铜钱”自己身上就有两枚,师父将铜钱交给他时说过,“伏羲铜钱”是阴阳家祖师亲自熔铸而成,乃门中至宝,于占卜之道有着极大的辅助作用,但不知是何原因流散至天下各地,门中历代先贤费尽千辛万苦方才收集到两枚,那第三枚不知流落到何地,不曾想今日在此地竟有一枚?

黑牛闻言仰首吐出了一枚锈迹斑斓的古朴铜钱来,众人眼前一亮,李淳风一眼便看出这枚正是本门至宝“伏羲铜钱”的最后一枚,他怀中的两枚“伏羲铜钱”也似乎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微微颤抖起来,而半空中那枚铜钱似乎也感应到了另外两枚铜钱的存在,竟隐隐透出红光,李淳风心中难掩激动,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魏征却大袖一挥将铜钱收走,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李淳风,说道:“如此便多谢各位了!有一件事好叫各位知晓,那些镇国之宝的价值可是远超这枚铜钱!”说罢领着黑牛转身踏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