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七尺
林一拉着李长乐远远飞行了一段距离，在一处山巅停步。
山峰间气息流转，烟雾纵横，将天边照射进来的阳光稀释分解成不同颜色的光晕，印在山体上面，仿若书画大家的泼墨山水。
林一席地而坐，示意李长乐不必拘谨，等到李长乐也坐下后，林一看着脚下流散的白云，轻声道：“长乐，我知道你心里有不少问题，你现在就可以问，我会斟酌着告诉你一些你当下可以知道的事情。”
李长乐现在心情平静了不少，昨晚的事情确实打破了他原先对于这个世界的固有认知。
低头捋了捋思路，李长乐开口道：“林一，我想知道是谁让你呆在我身边的。”
“你最亲近的那个人。”
“瑾叔？”
林一点头道：“他是我的小师叔。”
“所以他也是仙人了？”
林一并未回答李长乐的这个问题，自顾自说道：“十年前，小师叔曾回了一趟山门，与我师父取走了一样东西。”
“一年前小师叔忽然找到我，让我为一个少年护道一程，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取走那个东西是为了一个孩子。他告诉我说他曾经与一位好友想找到遁去的那个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于是他们想到了一个独辟蹊径的方法。”
“既然找不到，那我就创造一个。小师叔说他那个朋友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所以他选择相信他。小师叔和我说了两个词。一个是画地为牢，另一个是瞒天过海。”
“见到了你，观了你的命理，我其实不难理解第二个词的意思，无非就是欺天，只是我一直不理解画地为牢是什么意思。”
“长乐，其实你的命格不全，按理说是活不过十岁的，所以小师叔从师门取了溺石为你重塑了神锁宫补全了命格。但也因此你的命理变了，变得飘渺不定，无丝毫脉络可循。”
“只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们找寻那个遁去的一是为了什么。”
林一叹了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山巅清朗的风：“小师叔当时与我说这些东西，我想他其实是想通过我的嘴巴告诉你，为什么之前他没有亲自与你言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料想有他的用意在里面。”
“那瑾叔现在在哪儿？”
林一道：“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
“可是……”
“可是你亲手埋了他是吗？”
李长乐点了点头。
“一点幻术小把戏罢了，毕竟对于凡夫俗子而言，眼睛看到的，才是真的。”
李长乐愣了愣，沉默下来，他倒是没有因为屠夫骗了他而心里不舒服什么的，反而在听到屠夫可能没有死的时候，很开心。
只是他不明白，屠夫若是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急需离开，其实是可以与他言明的，完全不需要利用这样的方法。
“其实小师叔这样做，应该有他的考虑在里面，虽然我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李长乐点点头，忽又问道：“所以我之前眼睛看不到是因为命格不全？”
林一沉吟道：“按理说命格与视觉并没有多少联系，你的眼睛应该是其他的原因。”
“小师叔曾与我说找个机会引你踏入修行，昨晚你也已经见识过了修行者的世界，对于我接下来的介绍应该也更能够接受一点。”
每个少年都有一个江湖梦，李长乐也不例外，登时眼神明亮了几分。
只听林一笑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的是，修行者的世界远比你想象中的残酷，功法神通，灵宝兵器，都是需要去争去抢的，所以会有先前洞天里的我杀人那一幕。”
“或许在你的眼力，杀人终究是不对的，但是这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若非有我，那时候死的就是你了。”
“这些事情以后在你踏入修行之后，都会去经历，所以我只是稍作提醒，毕竟经历之后才能让你更直观去了解这个波云诡谲的修仙世界。”
见到李长乐的眼神，林一苦笑了一下，接着道：“诚然，我不会去否认，这个世界，到底还是美好的，因为如上我说的那些恶人并不多见，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少年意气，青年热血，老年奉献。我只是先将最角落里的肮脏摆出来，让你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在此基础上，我便来为你介绍最基本的修行。”
林一面露思索，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面容上露出清澈的笑意。
“还记得我刚上山那会儿，师傅与我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直到如今都让我热血沸腾。”
“他说：世间有人，一拳破万法，武道巅峰之境，一拳可开天，可辟地，可乱乾坤；世间有人，一剑定江山，剑仙逍遥之境，一剑可摧岳，可逐日，可挑春秋；世间有人，读书破万卷，袖中藏灵之境，一气搬山海，搅风云，掌握天下；世间有人，佛法惊天下，金刚伏魔之境，一力可断江，可撼地，可开日月。”
“我当时回答他说，我想成为那样的人，我也希望你能成为那样的人。”
林一缓缓道来，少年人眼神明亮，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眼球中跳跃。
林一接着道：“现如今的修行大致可分为两个种类，一是打熬体魄的修身，这种人被称为武夫；一是采精纳气的修道，这种人被称为修士。”
“当然，在境界划分上，两者也有所区别。”
“武夫九境，前四境分别是：冲脉、炼筋、纳气、金丹。后四境分别是：金身、乘风、远游、金刚。最后一境称长生。”
“而修士却有十三境，与武夫境界划分稍微不同的是，修士前三境统称为纳气，中三境称为金丹，后三境称为羽化。自第十境起，才会每境皆有一个名字，第十境为觉我，第十一境为观自在，第十二境为本命境，最后一境称为陆地神仙。”
林一站起身来，立在山巅，俯瞰云端，山气飘摇，竟有了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长乐，你要记住，登山方知钟灵毓秀，临海才道浩瀚广阔。修行在力也在心，我辈修士，修的便是一个问心无愧。”
李长乐下意识点头。
林一笑了笑：“小师叔让我做你的护道人，而不是传道人，想必只是让我将你领进门，后面修行还是要靠你的缘法。”
“再说，其实现在的你，已经入门而不自知。”
瞧见了李长乐的疑惑，林一道：“那柄太一剑似乎已经为你开拓好了经脉，你闭目凝神感受一下，应该能有所发现。”
李长乐当下闭目，细细感受，之前在洞天的那种感觉再次出现，只觉得身体里面有一股气在自动沿着一条路线流淌。
只是现在这股气机十分微弱，纤弱毫厘。
“那我现在算是哪一体系的修行者？”
李长乐睁开眼睛问道。
林一示意李长乐伸出手臂，自己顺势搭在他的手腕处，笑道：“自古剑修走得就是练气的路子，想必你也一……”
话未说完，林一笑容忽然顿住，轻咦一声：“这怎么走得是武夫的冲脉路子？现如今你竟已到了武夫炼筋的一步。”
林一撤回手，看着李长乐，目光有些复杂。
就算是走武夫路子，但是谁家武夫冲脉是一晚上就能完成的？观中记载的道藏中，自古冲脉最快的武夫也用了三个月的光景。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林一刚刚发现，李长乐的冲脉底子竟然打得非常牢靠，经脉中的那丝真气稳定绵长，此时正自动打磨着李长乐的筋骨。
李长乐挠挠头，不知道林一怎么就忽然不说话了。
“林一，是不是我的资质特别差？”
林一当下就像将李长乐打一顿，想了想忍住了，没必要，当下没好气道：“你的资质好得很，只是你这身体已经走了武夫的路子，只是我从没有听说过武夫里面能出剑修的。”
“那我脑袋中的这柄剑……？”
“我话还没说完呢。”林一摆了摆手道：“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灵武双修的，只是灵武双修的人境界进展都特别慢，因为武夫修的真气与修士修的灵气并不是一回事，所以在人的身体里面一定要处于平衡状态，不然极容易走火入魔。”
“这其实不难理解，就像世俗的跷跷板一样，一端稍重，另一端就必定会抬起，而你身体中的经脉是经不住这种落差的，所以灵武双修的人修行所需灵气是别人的两倍，甚至更高，相应地，境界上的进度也就慢了下来。”
“只是你已经没得选了，太一剑早早认你为主，就算帮你打好了武夫的底子，但还得练气，不然太一剑就成了你的一个摆设了。”
林一是用浓浓的嫉妒口吻说出这句话的。
没想到李长乐反而兴致更高了，只见少年面向云海，还算青雉的面容上满是坚毅：“瑾叔之前和我讲那些故事的时候，我就时常幻想自己也能在那样的世界里快意恩仇，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住。”
“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说人生如修行，是去看那一生中的风景。而我对于修行的理解，就像这句话一样，修行如登山，是去攀那一阶一阶，是去看那一景一景。”
“而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登山”
少年胸中自有一股豪气，与此同时，太一剑自动从李长乐神锁宫中冲出来，在空中化作一抹粗大的流光，气势磅礴，煊赫壮烈。
林一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师傅说的那个锦绣天下最终要面临的那场决战，并没有那么可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