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宿星野下
“你这样不对。”伙头老张拿起一张饺子皮示范到,“别放那么多馅儿,包不下就变成肉汤面皮了。”
顾曦月手忙脚乱的跟着对方的手法,奈何自己眼睛会了手不会,不由得有点焦急:“哎哎哎!老张,等等我等等我。”
伙头老张又拿起一张面皮,慢慢包起来:“最后给你示范一次。”
“慢点慢点。”
“你捏住这个面皮角,再这么一转。”
“怎么转?”
“往里转。”
“你再来一次我看看。”
“我都重来二三十次了!”
“最后一遍,真的。最后一遍。”
“……最后一遍。”
顾曦月感觉自己悟到了,终于照着样子捏出一个有点样子的饺子。
“老张老张!!!快看!”顾曦月激动的托起手里的饺子,“怎么样怎么样?”
“不错不错”老张昧着良心夸赞,“多练练,我去给你烧水。”
“行。”顾曦月一边哼歌,一边乐呵呵的练习包饺子。一想到自己以后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顾止行和常绪他们露一手,就觉得浑身是劲。
一盆馅还没包完,就有一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柴火有点潮湿,老张生火时冒了很大的烟。顾曦月没注意到多了一个人,她还沉浸在包饺子的快乐里。
姜南书透过重重柴烟,一眼就看到了顾曦月。他几步并做一步走过去,声音略微沙哑:“曦月,跟我来。”
顾曦月感觉到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刚抡起来的手在听到姜南书的声音后瞬间停住。丝毫没有注意到姜南书的称呼,顾曦月听话的放下手里的活计,拍拍手上的面粉就跟着对方离开了。
一路上,姜南书死死的抓着顾曦月的手。顾曦月一边走,一边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南书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
“你闯祸啦?”顾曦月开始瞎猜,“还是看上哪家姑娘不好意思开口?”
这话一出口,顾曦月就乐呵不下去了。
她怕自己猜中这个最让她难受的情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好受。
于是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进入主帐,顾曦月感受到一阵压抑的气氛,这时她才察觉到,有大事。
帐中只有几个人,都是军中的主干将领。楚劭坐在主位,旁边是满面愁容的顾玉镜,再旁边就是一些副将,个个都是一副苦瓜悲戚脸。
楚劭见到顾曦月,站起来递给她一张信纸一样的东西。冲她苦笑到:“小将军,节哀。”
顾曦月接过来,看看姜南书,对方支支吾吾的说:“阿姐,这事儿我们也……”又转头看看顾玉镜,顾玉镜走过来摸摸她的头:“看看吧。”
顾曦月隐约感觉到一股不安,她打开那张纸,“讣告”二字犹如当头一棒,让她的心跳瞬间加速,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兹常公绪……”
开头几个字让顾曦月脑中一片空白。
常绪的讣告?常绪死了?
“不……”顾曦月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一手撑着姜南书的手臂,一手攥着讣告,“师父还说要给我们下厨,对不对?”
看着顾曦月投过来的目光,姜南书不着痕迹的搂住她,“阿姐……”
楚劭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常将军在到达碛口后,说要一个人在黄河边上待一会儿,005和008都被他支开。等他们回去时,常老将军已投河自尽。”
顾玉镜拿过讣告,一边擦去顾曦月眼角的泪水一边温和的说:“我们都很难接受。曦月,你也别太难过……”
顾曦月哽咽着,半天不说话。顾玉镜知道她难受,也不再说些让她想开点的话,就默默的给她擦眼泪。
“我……我给师父包的饺子,还等着下锅。”顾曦月推开顾玉镜,带着哭腔说,“末将告退。”
说完就匆匆跑开了。顾玉镜看着楚劭,楚劭领悟到他的意思,默契的点点头,说:“就让顾校尉休息休息吧。”
顾玉镜偷偷走到姜南书身边,对他耳语到:“子卿,你去看着曦月。”
姜南书早就等着这句话,点头的功夫就冲去找顾曦月了。
径直跑到马厩,姜南书正好看到陆协下马。
陆协很惊奇的问他:“军师是要去找顾校尉吗?”姜南书“嗯”了一声,拿过陆协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还没等陆协反应过来就绝尘而去。
陆协在后面喊着:“军师!你还没问我该去哪里找人呢!”
姜南书当然知道去哪里找顾曦月。
匆匆赶到四方谷时,正碰上一个急急忙忙跑出来的士兵,那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姜南书,激动的说:“军师!您快去看看顾校尉吧!我们劝不动她。”
姜南书一听,立马跟着对方走进操练场。只见一个放木桩的角落被围得水泄不通,不时传出一两声哀嚎。
带路的小新兵一边挤进人群一边喊着:“快让让!军师来了!都让让!”
众人回头看见姜南书,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姜南书看到人群中央的顾曦月正恶狠狠的捶打着木桩,尽管天色暗沉,姜南书还是看到了她手背上渗出的斑驳血迹。再看看周围的人,全是用一种看到救命稻草的模样看着他,有几个还捂住肚子抽气。
那带路的小兵对着姜南书耳语到:“顾校尉来了就在那里打木桩,我们见她手都出血了还不停,怕她出事,就想让她停手,可是我们打不过,去一个就会被揍一顿……”
姜南书看着周围的士兵,无奈的说:“我来劝她,你们先换个地方继续练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似是觉得没别的办法,也就纷纷退下了。
姜南书也不上去拉她,就在旁边看着。顾曦月停下来歇气他就递过去一条帕子让她擦汗。看着顾曦月缠在手上的绷带被血染红,姜南书的心就像被凌迟一样,他理解顾曦月的心情,也知道顾曦月需要把心里的悲恸发泄出来,所以他陪着她。
夜幕降临,顾曦月终于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上,茫然的盯着远处的地平线。
姜南书也坐在她旁边,沉默着给她擦手。他一边擦,一边想,如果自己死了,顾曦月也会这样吗?
常绪对顾曦月而言,就如同顾止行。军旅十五载,教她武功兵法,诗书骑射,纵容她在军中胡闹淘气的,除了顾止行,就只有常绪了。
毫不客气的说,常绪或许已经和顾止行的地位一样。姜南书不觉得自己一个名义上的表弟的地位会高于顾曦月的至亲之人,所以他不会觉得如果自己死了,顾曦月会这样难过。
“不难过也好。”想着想着,姜南书又很落寞,“可我也不是什么圣人,还是希望你能伤心成这样……”
甚至比这还伤心。
天光隐没,顾曦月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她哑着嗓子问:“姜南书,你会不会也离开我?”
“不会。”姜南书轻轻搂过她,坚定的说,“我不会离开你。”
“师父也说过他不会离开我……”顾曦月哽咽着说,她拽着姜南书的衣领,脸埋进姜南书的肩颈里,一开始是小声的抽泣,后来慢慢的,顾曦月似乎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哀恸,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他说过,要等我们……”
“他……他说过,给我们下厨。”
“他说他……不会离开我。”
姜南书一言不发的抱着顾曦月,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领,被庇护了二十多年的顾曦月第一次感受到无助,似乎唯有痛哭一场,才能宣泄出心中的悲伤。
直到顾曦月哭到昏睡过去,姜南书才心疼的抱着她回到营地。细心的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后,姜南书轻轻握住顾曦月伤痕累累的手,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放回被子里。看着顾曦月呼吸平稳,他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翌日,顾曦月醒来感觉到一阵恍惚。过了很久才想起昨天的事。她还是觉得昨天的一切都是梦,浑浑噩噩的走出去,看着周围那一片片素缟,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昨天不是梦。
常绪,她的师父,真的不在了。
“阿姐。”顾曦月问声看去,只见姜南书一身白衣,正朝自己走过来。
“去送送常将军吧。”
顾曦月接过姜南书递过来的素衣,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着换上。
姜南书带着顾曦月走到主帐,顾玉镜走过来温和的说:“曦月,你来给常将军引路,好吗?”
引领送葬队伍到达墓地选址的人,称为引路人。而引路人一般是死者的至亲,常绪父母宗亲皆亡,无妻无子,只有顾曦月这么个徒弟,引路人的职责自然落到了顾曦月身上。
军中众人想给常绪立一个衣冠冢,顾曦月一言不发的带着一行人走上营地东侧的青鸾山。找到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把手里的铜钱放下来,算是告诉众人,就是这里。
衣冠冢立好后,楚劭带着悲戚的众人开始吊唁。顾曦月立在一边,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
一切完毕后,楚劭对顾玉镜说:“顾校尉一定还有话对常将军说,我们就先走吧。”
顾玉镜看看顾曦月,又看看姜南书,后者给他一个“有我在”的眼神,顾玉镜这才跟着楚劭离开。
顾曦月像一座雕像一样站在常绪崭新的墓碑前,姜南书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眼前的一切都让顾曦月恍如隔世,她知道姜南书在自己身后,她也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抱着姜南书痛哭的事,她不敢面对常绪离开的事实,更不敢面对姜南书。
那是她的表弟,即使没有血缘,她又怎么能对他有别样的心思?他又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金乌西沉,空中竟落下一颗颗雨滴。顾曦月回过神来,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姜南书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站在自己侧后方不远处。
正准备开口让他回去,顾曦月突然感觉头上的雨滴消失了。抬头一看,才发现姜南书正撑着伞站在自己身边,伞面向她倾斜,姜南书的一侧肩膀已经快湿透了。
“让098拿来的。”姜南书看着眼前的墓碑,似乎在对常绪说话,“我这脑瓜子还不错吧。”
“姜南书。”顾曦月转过身注视着姜南书,问出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对你的喜欢,究竟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喜欢你对我的好?师父对我很好,赵平和哥哥他们对我也很好,为什么我只对你那么在意?
“因为……”
我喜欢你啊。
尽管姜南书在心里呐喊着,说出口的却还是一句无奈的回答,“因为,你是我姐姐啊。”
姐姐吗?顾曦月在心里自嘲着,事实就是这样,姜南书怎么会喜欢自己呢?怎么会喜欢她这个便宜表姐呢?
两人各怀心思的站着。良久,顾曦月见雨势渐小,一言不发的带着姜南书往回走。
回到营地后,顾曦月一个人游荡到伙房,老张把她包好的饺子保存的很好,一个挨着一个放在一个缺口的大碗里。
顾曦月拿出那些饺子走到灶台,她麻利的涮锅点火,不多久就煮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小心翼翼的放入食盒,顾曦月又向外走去。出门没几步,就遇到了姜南书。
姜南书大概已经猜到她要去干什么,也没多问,就这么默默跟在顾曦月后面。
“别跟着我。”顾曦月停住脚步,冷冷的说,“姜南书,别再跟着我了。”
别再跟在我身后了,别再给我你的好了,别再让我,误会你对我的感情的了。
在顾曦月看来,只要和姜南书保持距离,她就能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克制自己对姜南书的感情。
“可是……”姜南书不知道怎么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会暴露自己的心思。
“姜南书。”顾曦月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来说,“你别跟着我,我不需要你。”
姜南书愣住了,顾曦月的话犹如五雷轰顶,让他心碎一地却不敢表露。看着顾曦月的背影,姜南书只觉得鼻头酸楚,心如刀绞,他早知道自己的喜欢不会有任何回应,这是他想象过无数次的境遇,可真的到了面临的时候,还是让他如坠冰窟,血液倒流。
顾曦月一路小跑到新立的衣冠冢前,泪眼婆娑的摆好一碗尚有余温的饺子,温热的眼泪落入碗中,顾曦月连忙抬手擦去眼中的泪水。
“抱歉啊,师父。”顾曦月盘腿坐下,沙哑着嗓子说,“您老就将就将就吧。”
周围安静的可怕,顾曦月盯着墓碑看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老常,你不是老教育我不能说谎吗?怎么自己一把年纪还撒谎呢?”
四下寂静,连风也未曾出现。顾曦月低头抹了把脸,又下定决心似的说:“师父,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可我本不该喜欢他。
“我,我该怎么办?”顾曦月攥紧拳头,几乎要把自己掐出血来,“我现在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无人回答,偶尔有一两片树叶落下,似天地发出的轻微叹息。远处的胡杨树下,孤零零的姜南书还在悄悄守着顾曦月。
他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顾曦月的话他听的七七八八,他现在心乱如麻,控制不住的去想很多事,有他和顾曦月的回忆,有他幻想的无数个和顾曦月的未来,还有顾曦月口中的那个“喜欢的人”。
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顾曦月。
姜南书此时真的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悲痛。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喜欢她?为什么你会喜欢你的姐姐?没有血缘就能喜欢吗?
天光乍现,姜南书做贼似的跑下山去。也许是一夜未眠导致精神恍惚,姜南书一脚踏空,一阵天旋地转后滚落到一处偏僻的灌木丛里。
姜南书挣扎了几下,觉得实在没什么效果,也就不想浪费力气了,他盯着茂盛的胡杨林叶,叶隙间透过一缕缕朝阳,偶尔还能听到一阵鸟鸣。姜南书觉得自己很累,很困。他闭上眼睛,想要通过进入梦境来暂时逃避现实。
顾曦月回到营地后,正好碰到顾玉镜。顾玉镜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疼的带着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又是给她擦脸又是给她喂饭,完了又像哄孩子一样哄着顾曦月去休息。
顾曦月看着顾玉镜,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哥哥,你会离开我吗?”
“嗯?”顾玉镜一时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常绪的突然离世带给她的打击太大,于是他握着顾曦月的手,郑重其事的说,“哥哥不会离开你。”
顾曦月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天晚上,在四方谷校场的角落里,她问姜南书会不会离开自己,姜南书那时也说,“我不会离开你。”
姜南书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顾曦月一把抱住他,赌气似的说:“骗人是小狗。”
顾玉镜僵直着身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拍拍顾曦月的背,温柔的说:“骗人是小狗。睡吧。”
眼看着顾曦月闭上眼睛。顾玉镜轻手轻脚向外走去,刚转过屏风,就撞到了楚劭身上。
楚劭阴沉着脸,问他:“你当真要瞒着她?”
顾玉镜无奈的说:“再等等吧。”
“再拖下去,顾老侯爷的病情可就……”
“嘘!”顾玉镜急忙捂住楚劭的嘴,回头看了一眼顾曦月,低声说,“殿下慎言。”
楚劭举起双手,用眼神示意顾玉镜出去说。
两人的话音越来越远,顾曦月缓缓睁开眼睛,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下。她凝视着帐顶,那颗麻木的心终于明白,没有人会一直陪着自己,是她自己太贪心。
她这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世上最贪婪的愿望,是永远的陪伴。
顾曦月一觉睡到傍晚,她已经接受了她所遇到的一切,常绪离世,顾止行病重,以及自己亲手推开无辜的姜南书等等,她都接受。
她记起自己对顾止行许下的豪言壮语,记起常绪的遗愿,记起她扬言要守护的一切。生离死别的阴霾,仿佛一瞬间被置之度外。
顾曦月脚步缓慢的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快要路过军师帐时,她特意绕路去了军医处,却不想平时冷冷清清的药罐子集合地,今天晚上居然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都散开!都散开!”军医老刘扯着嗓子吼道,“军师要静养!都给老子滚蛋!”
顾曦月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停下脚步。不由自主的逆着人流往前走去,越走越焦急,越走越觉得心悸。她害怕姜南书出事,害怕自己又要面对一次生死别离。
“曦月?”顾曦月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一回头,正是顾玉镜。
旁边还有个满脸黑线的楚劭。
“哥哥……”顾曦月顿了一下,又对楚劭行礼,“太子殿下。”
楚劭点点头,走开了。
顾玉镜把顾曦月拉到一边,斟词酌句到:“子卿他,可能是旧疾复发。曦月,哥哥知道你担心他,但是……”
“哥哥,我明白。”顾曦月打断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成熟语气说,“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我去四方谷。”
说完之后,顾曦月也不再停留,真就动身往校场去了。
顾曦月刚到校场就被一群人围住不停的问东问西,全是问姜南书怎么样的。
“你们怎么知道军师病了?”顾曦月问。
“校尉,你不知道吗?”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说,“军师是我们今天在白林找到的,就在青鸾山下。”
“那时候军师打摆子打得厉害,我们就急急忙忙送他回营地了。”
“听说这种病一天过后要是不醒,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我们都很担心军师。”
“对啊对啊。”众人附和到,“校尉?军师醒了吗?”
“我不知道。”顾曦月撂下话就转身往训练场走去,她不住的想,姜南书原来对谁都很好,只有她不自量力的把这份平等的好,臆想出花儿来。
“校尉!”见顾曦月脚步不停的走开了,一群人也唉声叹气的散开。
这天半夜,顾曦月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自己听到的关于姜南书消息。
挣扎到子时,顾曦月终于忍不住起身穿衣,偷偷摸摸跑回大本营去了。
“就看一眼。”顾曦月一边走一边想,“我只是去看看他醒没醒。”
鬼鬼祟祟的来到军医处,顾曦月蹑手蹑脚的钻进帐篷里。烛火昏暗,顾曦月还是一眼就锁定了姜南书。只一眼,顾曦月就觉得心跳加速,仿佛手指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
她轻轻走到床边,姜南书眉头紧锁,额头还在冒汗。顾曦月一边轻柔的用毛巾给他擦干汗水,一边细细的端详着姜南书。
姜南书的眉目有点儿女气,特别是闭眼的时候。而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睛闭上后,一双黑眼圈显得他异常脆弱,也将原本高挺的鼻梁衬得几近完美。
“长得还挺好看。”顾曦月暗暗评价了一句,末了又在心里鞭笞自己的良心,“他是你弟弟,他是你弟弟,他是你弟弟!”
“曦月……”姜南书沙哑着嗓子含含糊糊的说了句话,吓得顾曦月一个激灵,她安抚主自己狂跳的心,确认姜南书没醒,心里简直五味杂陈。
“姜南书。”顾曦月用细若蚊足的声音说,“你快醒过来吧。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顾曦月知道自己掩饰不住心里的情感,既然迟早会被发现,为什么不早点儿说出来呢?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营地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顾曦月顿住身子,侧耳倾听,确定四周无人后,又继续说:“其实,你应该早就发现了端倪,先告诉你也无妨。”
“姜南书,我喜欢你。”
顾曦月说完,死死的盯着姜南书脸上的表情,发现对方没有清醒的痕迹,又像告别似的继续说,“你会讨厌我这个姐姐吧?但是只要你能醒,就算你恨我骂我,我也绝不说一句反驳的话。”
“我想过很多你知道这个秘密后的反应,反正我那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顾曦月哽咽了一下,她不仅怕姜南书讨厌自己,更怕自己连姜南书说教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姜南书死了,她会变成什么样。
“我已经做好了你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和你阴阳两隔……”顾曦月低下头,做贼一样轻轻在姜南书的额头亲了一口,在他耳边悄悄说,“抱歉,姜南书,我喜欢你。”
一边的烛台旁,一只飞蛾跃跃欲试,想要拥抱那跳动的精灵。飞蛾不知它会葬身火焰,也不知它是顾曦月这场痛苦告白唯一的听众。
翌日,姜南书终于从重重梦魇中醒来。校场的人都在讨论着要不要去山里给军师打点儿野味补补,顾曦月一言不发的听着。
她在心里一遍遍演练着怎么告诉清醒的姜南书自己喜欢他,一遍遍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早死早超生,午后就去说。”
“可他病还没好呢!”
“那再等几天?”
“也行……”
顾曦月正想着,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过来打断了她的所有思绪。
“小六?”顾曦月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问到,“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边棠镇……”陆协断断续续的说,“遇袭。”
顾曦月的脑袋里的一根弦突然“锵”的一声,断了。
边棠镇,正是格娜所在的那个小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