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天酒游记

泷星城的街道上,混乱不矣,时有纷争斗殴,甚至为一口粮食而大打出手,可翠莺坊依旧如往常般的模样,虽不见一位客人进出,但一帮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依旧和老鸨一起在门前吆喝着。

街道对面的一间客栈中,整个五楼都被洪逊包下了,他终日的站在窗前,日见消瘦,望着街道对边,虽只能望见一只只紧闭的窗户,但他还沉浸当日那几分淡抹丁香花味的涟漪中,那一道激弦的余韵依旧回荡在他脑海中,他甚至忘记了从五楼摔下的痛楚。

翠莺坊外,连绵马蹄声临近,接着便是一道北疆骏马的嘶鸣声,老鸨和一众姑娘不由举头相望,也不知是哪位客人来了。

见马背上落下一男子,一身淡蓝道袍,却相貌平平,唯一有识别度的,便是他深邃蔚蓝的双眸,汪泽无尽,就如同璀璨星海一般横殇无尽,不是陆平,又是何人?

“哟嚯!我见今日天光云影一线,朝霞碧落三尺,必有贵客相至,小道长,你是来找云蝶姑娘的?”

陆平并不想多听老鸨奉承的言语,从袖中取出那十张金票,一把塞入老鸨手中,穿过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径直登上五楼。

一切浮尘喧嚣早已沉寂,取而代之的是清脆入耳的弦音,时而高亢若潮起潮落,时而纤细若山涧小溪,陆平虽不懂音律,但由心而发,这首曲子真的非常美妙,栩栩动听。

弦音戛然而止,屋内传来如翠鸟嘤鸣的女子声,“不知客官是来听曲儿,还是来看妾身跳舞?”

陆平想起了朱邵的嘱咐,得先和她拉近关系,绝不能直接坦白,“在下最近对音律颇有兴趣,寻得一曲谱,可琴艺拙劣,无法奏出谱中意境,特来请教云蝶姑娘。”

“哐当”一声,房门戛然而开,扑面而来的淡抹丁香花味,沁人心脾,不由让陆平思索道,“这泷星城的女子倒是对这孤冷的丁香花甚是偏爱!”

“请进!”珠帘后方,依旧传来那娓娓动听的声音,将陆平瞬间惊醒,徐徐踏入屋内,从怀中取出那卷乐谱,正欲穿过珠帘,给云蝶姑娘递去,可手中的乐谱,好像生了翅膀一般,径直脱手而出,穿过珠帘,落到白纱蒙面的云蝶姑娘手心。

透过珠帘,虽看不清她的容颜,但见她眉头微蹙,灵眸凝练,全神灌注的琢磨着乐谱,半响之后,她将那本乐谱徐徐合上,微微抬头,目光定格在陆平身上,一动不动。

“公子,你可否先奏上一遍供妾身赏鉴?稍后,我们再作讨论?”

这可苦煞了陆平,他原本就对音律一窍不通,百十种乐器甚至碰都没碰过,再加上根本没翻开过那曲谱看上一眼,怎么可能弹奏?

于是,他抓了抓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抱歉,乐器没随时携带,无法演奏。”

可左边墙壁上突然响起一顿哐当声,两道墙壁徐徐展开,一件件乐器出现在陆平的视线中,古琴、长笛、玉箫、箜篌……,应有尽有,看成色,应该都属上上品,似乎被精心保养过,纤尘不染。

“公子不必见外,选上一件乐器,奏上这谱中的乐章,让妾身长长见识。”

再出言搪塞,恐怕会惹怒云蝶姑娘,功亏一篑,此时坦白,恐怕也不会有好的进展,这可让陆平憋了一肚子苦水,没办法,他只能直话直说,“其实我并不懂音律,对于乐器这方面,更是一窍不通。”

“哼!!!”珠帘内传来的冰冷怒意,让陆平感觉到深深不妙。

“给我送乐谱,送名家乐器这招,许多公子哥都用过,可我一件都没接受,我最讨厌别人说谎了,公子,请回吧!!!”

能明显感觉到云蝶姑娘的怒意,陆平只能最后搪塞道,“我只是想听云蝶姑娘弹奏这谱中音律,听完我就走!!!”

“好!!!”没想到云蝶姑娘吱声答应了。

仔细调试她面前的古琴之后,弦音连绵响起,惊蛰起伏,好似山涧小溪细流婉转,弦音戛然变得低沉几分,呼呼作响,好似晨风喧嚣,接着便是盎荡连鸣,谐音齐奏,似有百鸟争鸣,清脆而又喧嚣,弦音戛然而止,随后一声吱声响起,便有万千吱吱声轰鸣,震耳欲聋,似蝉声阵阵,霎时,雷声爆鸣,弦音阵阵,连绵而紧凑,似有大雨倾覆,弦音渐弱,只闻水波漪论,一切喧嚣全部沉寂。

弦音沉寂许久,可陆平依旧沉绵于这绝妙的《七月林涧》中无法自拔,如痴如醉。

可珠帘后突然方传来了云蝶姑娘的声音,“公子,该离去了!”

他如梦初醒,徐徐从檀木座椅上起身,可步伐始终不肯迈出屋外一步,“云蝶姑娘有如此高深的弦音造诣,为何不寻一溪水潺流之地,煮一壶茶水,邀几名知己,与天地共奏一曲,与知己共享一音律,再饮一口清甜茶水,岂不快哉!”

云蝶姑娘似乎有些动容,清澈的双眸顿时变得有几分浑浊,皎白的面色也逐渐变得暗淡,“妾身只是笼中鸟雀,公子所说的那些,对妾身来说都是妄想。”

“停手吧!!!泷星城已经饿殍遍野,混乱不矣,马上就会变成一座死城,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弹指之间。”

可云蝶姑娘徐徐起身,拨开珠帘,跨出两步,窈窕玉立于陆平身前。

曾在朱邵的婚礼上见过云蝶姑娘一面,那时候便觉得惊艳,就连呼吸也有些被阻滞,现在只和她近在数步之遥,那浓烈几分的丁香花味,让他有些心神意乱,再望见那白纱之后的冰清雪肤,高贵淡雅的发饰,玲珑有致的淡蓝琉璃长裙,婀娜多姿的身段,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天然而生的完美作品,他甚至有些迫切的想扯开那张面纱,看看面纱之后是何等的惊世之容。

“你和那些见色忘义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请回吧!”

见云蝶姑娘没有直接回应自己,依旧有送客的意思,似乎是有些埋怨自己眼神的无理,可恍惚之间,他瞥见了云蝶姑娘的发饰,似乎有些熟悉,不由轻轻吮了一口四周的空气,略微浑浊的目光,霎时变得明亮几分。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那银色发饰,那熟悉的丁香花熏香,难道是她?

他不由挥指呼道,“是你!!!你曾仗义出手救了我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