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天酒游记
这是个善变的世界,有道,有妖,有尸,有魔,大道万千,可陆平师傅的道别拘一格,分为七境,聚气、凝泉、纳灵、合神、问道、逐天、大道,每境有上、中、下三阶,也许这就是陆平自己以后的路,一旦开始,便没有结束,除非达成师傅所说的渡万人,才可羽化登天,位列仙班。
秦山以北两百里,便是天泽国的国土,泷星城便坐落于此,此乃边塞咽喉之地,易守难攻,南拒蛮荒百夷,东拒千妖霖,若无战事时,倒是南蛮百夷商队的绝佳落脚之所,届时会有各方大家族差人来求购奇珍异宝,一行兴万业,久而久之,泷星城便有了大气候,繁华程度位列天泽国第十。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品人间百味,渡世间无常,陆平要替师傅走他没走完的路,就从泷星城开始。
一连七日风餐露宿,风尘仆仆,连绵巍峨城楼出现在陆平的视线中,城楼上十步一人,百步一炬,庞武严整,丝毫不怠,而城下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各种奇装异服的队伍穿梭于其中,连连商队整理着自己的货物,期待能够卖个好价钱。
而泷星城城门关口下,一队兵卒正严厉的盘查进出的队伍,陆平也发现这些人中,少数人有些怪异,身上居然有灵力流动,更有甚者,居然还有妖气,鱼龙混杂,难以分清。
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踏入这泷星城,此等繁华之景,顿时让陆平大开眼界,街道布局横纵有致,酒肆,茶坊,客栈,钱庄,吃喝玩乐,因有尽有,大街上人肩接踵,小贩的吆喝声,客人的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啼嬉闹声,打成一片。
在那星海边的小茅屋内整整生活了七年,让他甚至忘记了人世喧嚣,凡尘琐事,自己的路也不知从何走起。
无独与偶,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瘦骨嶙峋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径直的伸出一口破碗,摇晃两下,陆平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哪知这年轻人轻吁一声,“哎!真搞不懂,我这么帅,你这么丑,你却能做道士,我却成为大街上要饭的,以本公子的经天纬地之容,就应该娶泷星城最美的女子,成为最富有的客商,打遍天下无敌手。本公子许下几分薄面,向你要几两银子花花,不过分吧!!!”
“钱财乃身外之物,散予你一些,又何妨!”
陆平居然毫不客气的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入年轻人的手中,让那人的双眼瞪的比鹅蛋还大,一把将其塞入袖中,头也不回的钻入人群中。
“哎!!!”只闻一旁布庄中传来低沉的叹息声,让陆平不由转眸相望。
刚才的情景似乎尽收布庄掌柜眼底,他招了招枯槁的大手,示意陆平过去。
掌柜轻吁一声,呼道,“小道长,你可知刚才那个叫花子,是泷星城最厚颜无耻之人,看来小道长的施舍要打水漂了!!!”
“何从说来?”
掌柜一把放下手中的竹尺,回眸沉思须臾,终是叹道,“那孩子名叫罗钦,本是泷星城一富商独子,可父母在一次北上行商途中遭及横祸,命丧他乡,此子继承家产后,顽性毕露,终日沉迷于赌坊、青楼,仅仅一个月时间,就将万贯家财挥霍一空,流浪街头,自命不凡,却行些蛇虫鼠窃之事,向过往商客乞讨,得来的银两,不是送给赌坊,就是送去青楼了,简直无药可救!!!”
浪子回头金不换,渡妖也是渡,渡人也是渡,劝此子回头,更是行善一件,于是他便向店家打听了罗钦经常去的地方,火急燎绕的赶去。
穿过大街小巷,绿树红樱,陆平的步伐定格在了偏禺街角,一座乌烟瘴气的赌坊落在了他面前,依稀能够听见里面叮叮的骰子撞击声,还有一群大汉的嚎声喊叫。
“六六六,豹子,通杀!!!”
接着便是一阵沉闷的长吁声,陆平正准备进去一探究竟,可一道邋遢人影被四位大汉架在空中,一轰丢出,在地面上滚了几个圈之后,落到陆平的足前,不是那英俊小哥罗钦又是何人?
他朦胧的目光瞥见上方的陆平,就好像望见狂风暴雨中的一把雨伞一般,一溜烟的爬起,双手执起陆平的右手,满脸谄笑,可身体上的颤抖几乎没有停歇,“道长,你我缘分不浅,今日再遇,定是我的气运转折点,再赏我一锭金子,将刘秃子杀个落花流水。”
陆平不由满脸失望,可如此小难都渡不了,更何谈渡妖渡魔渡天呢?他已下定决心,让此子改过自新。
“罗钦兄弟,我若再赠予你一锭金子,你能向我发誓,以后不赌了?”
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浮现在罗钦的嘴角,他狠狠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罗钦发誓,赌完这锭金子后,以后不再赌了。”
陆平知道罗钦在骗自己,但还是递给了他一锭金子,只见他乐呵乐呵的再次冲进赌坊。
“小爷我又有钱了,定将你们杀个落花流水!!!”
闻此言,陆平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外面静默等候,没有丝毫意外,一柱香时间后,罗钦再次被四位大汉架了出来,滚到陆平的脚边。
他激动的抓住陆平的右脚,一顿摇晃,似乎有些癫狂,“道长,大哥,我的再生父母,再给我一锭金子,我发誓,赌了这次以后,就没有下次了。”
陆平将他缓缓扶起,拂去他身上的尘土,双眸紧紧的锁视罗钦的双眼,“大丈夫,要说话算话,今天即使给了你一百锭金子,你一样会被丢出来一百次,赌场这污浊之所,只会让你越陷越深,回头吧!!!”
罗钦身上的颤抖渐渐隐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吐出浊气,眼眸微微一转,似有所思,“好!不赌了,道长若能了却我另一桩心愿,以后道长说一,我绝对不说二。”
“速速讲予我听!!!”
可罗钦卖了一个关子,并未吐出一言,伸手执住陆平的胳膊,径直的穿过大街小巷,仿佛轻车熟路一般,来到了一间名为翠莺坊的青楼前。
阁楼上浓妆艳黛,衣不蔽体,花枝招展,一顿吆喝伴随着浓烈的熏香,让陆平身体隐隐有些不适,既然跟随师父从了道,这辈子必然饱受鳏寡孤独之苦,注定与凡尘无缘,越香艳的女子,注定对他是越毒的毒药。
阁楼下,一个个男丁搀扶着脚不着地的醉客,将其送上马车,而另一些年轻秀丽的青楼女子,则挥洒着手绢招揽新客,人来人往,真是凡尘间罪恶的堕落之所,让陆平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无论罗钦怎么拖拽,他寸步未挪。
忽而一位面容俊好,锦绣衣袍,手持金鳞折扇的公子哥,带着两位家丁停在了罗钦面前。
“哟嚯!原来是风度翩翩,其貌不扬的罗公子,失敬!失敬!又来找云蝶姑娘了?”
见此人停在门前,身材肥腻的老鸨迅速凑了过来,一脸笑盈盈,如沐春光,“哟呵!原来是赵公子来了!里面请,云蝶姑娘每每向老身提起,好是思念赵公子呢!”
沉闷的不敢吐出一言的罗钦,五指捏的噼啪作响,终于发话了,“云蝶姑娘喜欢的是我,今日我就是来替她赎身的。”
老鸨叉起水桶般的腰,几乎笑岔了气,仿佛听到了天底间最好笑的笑话,肥腻的中指一指顶向罗钦的额头,“你看看你!要长相没长相,文不成,武不就,还常做些蛇虫鼠窃之事,嗜赌如命,游手好闲,这泷星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罗公子就是脸比城墙厚,心比诸峰高,气比金龙傲,就是一无药可救的泼皮无赖,有什么资格得到云蝶姑娘的青睐?”
就连罗公子身边的一个跟班都看不下去了,附和道,“就是!就是!罗钦,你还是找把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我们泷星城城主也算治城有方,百姓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你这唯一的乞丐还有脸有面,有什么资格得到云蝶姑娘的青睐?”
两句质问直接将罗钦推入谷底,深深的埋下头,不敢多言一句。
可没曾想到,陆平却突发一言,让众人猛吸了几口寒气,“敢问替云蝶姑娘赎身要花多少金?千金万两,贫道今日也定为他赎身!”
赵公子可是间过大世面的人,不由重新打量这位语出惊人的小道,就连他身后的两位随从也十分惊愕,云蝶姑娘可是闻名泷星城的花魁,卖艺不卖身,听其一曲得百金,还得看她的心情,千金难掷其一舞,曾经有达官显贵携满满一宝箱奇珍异宝前来,其价值可以买下整整一座城,可依旧被云蝶姑娘拒之门外。
云蝶姑娘曾留下一言,“千金难买真情,真情何须千金。”
所以让罗钦这样的人趋之若鹜,总以为自己的英俊帅气能复活云蝶姑娘的一颗芳心,可家财散尽之后,依旧执迷不悟。
“去去去!”老鸨肥腻的大手一把推搡着陆平,可没撼动他半分,“我翠莺坊虽是风雅之所,可并不是软柿子,让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道士想捏就捏,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你若是能拿出百金,我就让你和罗钦一起和云蝶姑娘见上一面,若是拿不出百金,别怪我的人下手很,断胳膊断腿可是很正常的。”
“曲曲百金,何足挂齿!”陆平一把从袖中取出百锭金子,一把塞入老鸨怀中,让她一阵踉跄,险些跌倒,接着陆平抓起罗钦的手,大步向翠莺坊中踏去,虽然他很讨厌这纸醉金迷的地方,但他相信,有时候,一个人会为另一个人改变许多。
老鸨搂着这百金,刁转的面色一挥而去,笑的几乎合不拢嘴,“哎哟!道爷,罗公子,里面请,丁香,秋菊,糕点茶水伺候!”
急忙跟随着二人的脚步,往屋里迎合,留下赵公子三人一脸木讷,匆匆跟了上去,“常姨,不是定好了,今天云蝶姑娘只招呼我,为何不讲先来后到啊?”
“欸!云蝶姑娘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招呼你!!!”
一句搪塞之言迅速将赵公子顿住,碍于这翠莺坊背后的那浑雄的背景,过多强求也讨不到好果子吃,他也只好作罢。
穿过醉熏酒气,胭脂熏香,莺歌燕舞,一楼更替一楼,所有喧嚣都就此沉寂,留下的只有淡抹丁香花的清馨,黄烛淡苗的孤寂,丝丝口水溢出罗钦的唇角,一把推开那紧闭的房门,却被一声纤细的娇喝声吓退了步。
他急忙带上房门,轻轻的敲了两声,“云蝶姑娘,我想听你弹一曲《云溪山涧》。”
可屋内传来女子细软的娇声,“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若能学三声小狗叫,提起我的兴致,我便为你奏上一曲。”
“旺!”一声刚出,罗钦的嘴却被死死的按住了。
陆平有些恨铁不成刚的怒斥道,“你连最后的尊严都放下,和那迂腐烂泥有什么区别?”
“旺!嗷!”含糊不清的言语从陆平指缝中传出,让他一顿沉闷下脸,甚至怀疑自己所做的都是错的,慢慢的松开了掩住罗钦嘴巴的那张手。
“旺!旺!旺!!!”
这轻浮的叫声,几乎让陆平心灰意冷,现在唯一想看到的是,罗钦与云蝶见上一面后有多少改观。
屋内也传来了一阵细软的声音,“罗公子,进来吧!把你身边这位朋友也请进来。”
房门沙沙被推开,那淡淡的丁香花味变得浓烈了几分,朦胧珠帘之下,依稀能够看见一蒙面女子的身影,绢丝如瀑,细眉白肤,身形玲珑有致,虽看不清容颜,但仅凭轮廓和气质,绝对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几丝口水早已溢出罗钦的唇角,他傻傻的呆站在原地,就像被勾了魂一般,一动不动,还有时无时的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