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不琂

待郁子理回来时,已是三天后。他提着包袱,见家门漏出一条缝。他推开进门,放下包袱,四处望了望,却不见芈琂。他唤她:“芈琂?”没人应答,他又唤了两声,“芈琂?”想是出去干活了,他也没有在意。但到了傍晚,还不见她出现,他便出去找她。没多久,遇见了王婶:“哟,小郁回来了?”王婶抱着柴火,道。

“啊……是,王婶可见过我娘子?”

“你说阿琂啊……?”王婶见他表情也不着急,也是轻松地继续说,“我也好些天未见着她了。她不在家么?”

郁子理有些困惑了:那她去哪了?不会去见那个男人了吧?!想到这,他不自觉的乱想,眼中燃起怒火。

“阿琂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家了,你回家看看吧。”王婶似看穿了他,忙添了句话。郁子理应付着告别了王婶,想了想,决定去找应媛。

他见到应媛时,应媛背着襁褓正在倒潲水。

“应媛。”他走过去,喊她。应媛转头看那人,认出是郁子理后,又继续忙碌手中的事,却也冷冷地道:“何事?”

“是这样的,阿琂她一天都没有回来。我想问你,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应媛顿了顿,道:“你的媳妇找不到,问我有何用?”郁子理有些尴尬,又问:“你可见过她?”

“……前两天,她来给我送过一些糕点。”

“嗯……那你可知她去哪了,我找了很……”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应媛怒斥:“你媳妇去哪,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去哪,我还要跟着?”郁子理被泼了冷水,心情十分不好。

应媛见状,稍稍缓和了点,又道:“你媳妇也是个人,你有你的脚,她也有自己的脚。”她欲走进屋,但又停下,“你踩下的脚印,她踩上去不合适;她踩下的脚印,你踩下去也不合适。”说罢,就进屋了。

郁子理又在外找了一阵,问了一些人。实则是在给芈琂机会:他回到家,她已回到家。但他回到家时,屋里仍空空如也。他气愤极了,她莫不是又去找那个男人了?贱人!明天,他就去一趟。

郁子理睡得不踏实,天微亮,他便起床了。正当他准备出门时,却在关门的那一瞬间看到了墙上高高挂着一封信。信上写着大大的“致郁子理”。他愣了愣,推开两旁门,借助板凳取下那封信。郁子理拆开那封信,映入眼帘的两个字,刺红了他的眼睛——休书。他抑制住心中翻涌的岩浆,看下去:

十七为君妇,到今已三载。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困苦难言,黔首不知。有心长和,奈汝无知,生性多疑,至于暴矣,余无力相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若欲追善,信后一刀,腿手孰好孰坏,斩之即可。

(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如果心存歉意,还想着追求善良,打人的踢人的是哪只手、哪只脚,挥刀斩掉即可)

郁子理看完信后,往墙上一看,果然有把匕首,气得差点站不稳。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封“休书”,猛地将它一片一片扯碎,嘴唇都在颤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而此时,与那天一样: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人坐在露天的马拖车上。这位姑娘头发上一素如也,只戴着一支金光闪烁的钗子。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吐了一口气。她又望向身后渐远的遇阳城,遇阳城的上边确是有一片明晃晃的光晕,太阳就在那等待着时机。

这位姑娘想起多年前,一位少年曾说:“遇阳城是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阿良,你错了,太阳升起的地方是在那边——她注视着前方,连绵起伏的青山倒映着太阳的光辉,倒映在行路人的眼眶中。

他就在她身边吧?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如管弦丝竹般的悦耳;如那晚她与他看到的月牙那样温柔——

“阿琂,今生无法与你在一起,这是我最大的遗憾。我仇恨我必须要将这遗憾带入土里,我很不甘心!所以我化作翡翠手镯,变成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陪在你的左右;我也将变成一条铁链,铐住想束缚你的世俗。阿琂,阿琂,我从未向你表达爱意,我以为你懂,你却也不懂,不然你怎么不来看我?请允许我像小孩子一样,说句气话……阿琂啊,我却也不想再唤你阿琂了……我已唤了它千千万万了……我小心的在梦中唤你‘娘子’,你在另一边可否已听到?今生你唤我‘阿良’,我唤你‘阿琂’;下一世,你唤我‘夫君’,我唤你‘娘子’,可好?”

阿琂将那翡翠手镯紧紧放在心口,“夫君,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有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滴在翡翠手镯上,是喜悦、是释然、是期待……向她奔赴而来的是渐进的青山,也许,是渐进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