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夜风微凉

我曾是左丞相府的大小姐,我的父亲在新皇登基的那日就告诉过我,我将来是要进宫的,即使那个年轻的皇帝有一个挂在心尖尖上的前朝丞相小姐。

所以,我并不乐意进宫,不乐意去服侍一个心里装着另一个人的夫君,我有着自己的骄傲,所以·,那日选秀,我特意选择去晚一点,甚至连那急匆匆的步伐也故意蠢笨了一些,只是为了惹那个人生气,好让我落选,我并不担心龙颜大怒会让我失去性命,毕竟我父亲是左丞相,而他才是一个刚登上皇位羽翼并未丰满的小皇帝。

可是选秀的结果,事与愿违,他对于我的姗姗来迟似乎并未感到生气,即使我让他在众多官员眼下失了面子,可他还是将那柄象征着后位的玉如意递到了我手里,我看着他身后那个传说被他视如珍宝的前朝丞相小姐柳卿卿一脸震惊的模样,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可怜?同情?嘲讽?戏谑?好像都有,看来,他也没那么喜欢这个前朝丞相小姐。

我与那些久居深闺对皇室抱着美好幻想的小姐不同,我从小就知道权力大于一切的道理,所以很快我就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选我当皇后,不过是小皇帝为了丰富自己羽翼又不过度打草惊蛇的做法而已,毕竟左丞相并不是一个制衡其他势力最好的选择。

我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他所需要的,家族需要的,朝廷需要的,百姓需要的皇后,我以为我会一直在这样充满虚情假意的日子里过下去,可是很奇怪,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他会像民间夫妻一样给我准备糖葫芦,春卷,还会跟我讲他以前的事,在我生病时关心我,照顾我,那些时日,我突然对我一直以来坚定的东西产生了动摇,或者帝王的爱是存在的,亦或者那一柄玉如意掺杂的并不都是算计和考量?

我逐渐开始向他敞开心扉,开始认真地做一个贤良温顺的皇后,他的皇后。

后来,后宫扩充,我并不担心那些人会抢走他对我的爱,即使他对柳卿卿也很好,可我知道,我终究是不一样的,毕竟新进宫的新人和我有些相像,我以为他爱我爱到了骨子里,所以后来来的那些人才会像我。

我很开心,很开心,所以我容忍了柳卿卿孩子的出生,没有用我少时在府里见过的手段让她死于非命。因为我觉得和父亲宠爱过的那些妾毫无区别,最终的后果也只是被失去了新鲜感帝王抛弃,最后幽怨地度过一生而已。

我一直这样以为,直到后来,我听起后宫的那些女人说起,曾在公主殿门前看见过陛下,起初,我并未当回事,我是知道那位前朝公主的,曾在瓦子里当过雅妓,和柳卿卿是好姐妹。我向来是瞧不起瓦子里的那些人的,纵使如何清白,染料缸里滚了一圈的人有多少是干净的,我父亲那些妾室的德行我见得多。

后来,谣言传的多了,真假都开始虚无,那些女人为了偶遇他每天都有人跑去公主殿,虽然那个公主并未生气,可我却成了按耐不住的那一个,我不知道心里那股突如其来的不自信是为什么,可我还是去了那所戒备森严的公主殿,也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那样的他。

小心翼翼地看着殿内的欢声笑语,生怕惊扰了殿里的人一样,每一阵欢笑传来,他就会露出孩童一般的笑,知道身边的人提醒,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那一瞬的愤怒,驱使着我去观察那位公主,素衣轻纱,喜欢踢毽子,她的笑也让旁人看着开心,她好像真的有种魔力,看着就像让人亲近。

我以为,我可以和她做朋友的,毕竟某种程度上我们很相像,也许当日选秀换做是她应该也会和我是一样的做法。

可是,正是因为像,所以我才恨,那些每日照例送到公主殿的糖葫芦,春卷,都像是一把把刀子,将我过往的幻想全部滑破,那些自以为是的帝王爱到如今全部像一个笑话,什么爱之深,那些秀女,哪里是像我,明明是更像她,就连我或许也不过是她的影子。

我恨毒了红墙之内的欢声笑语,什么囚禁,什么禁足,统统都是假的!这些不过是他为了在这深宫里护住她的手段而已!

哈哈哈哈哈,谢清玄你真的好狠!对你自己,对我,对柳卿卿都是!

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我头一次没有满心欢喜的去期盼着他的到来,每一次回想他看我的眼神,我的骄傲就要被碾碎一分。

之后,我调查了当年柳丞相被灭的真相,然后去找了柳卿卿,最后的结果如我所料,柳卿卿同样恨惨了谢清玄,可我知道,谢清玄不爱柳卿卿,她的恨对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可是,他爱李崇安啊,真相和柳卿卿的恨一定会让李崇安痛苦,可是很奇怪,柳卿卿并没有告诉李崇安真相,她选择了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去折磨谢清玄。

这个结果,显然不能让我满意,所以我选择了对李崇安下手。

李崇安对手下人的相信成功让我钻了空子,我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憔悴自己却毫不知情的样子,心里逐渐涌现报复的快感,终于,最后她死了,死在了深冬,我看着谢清玄痛苦的样子,内心愈发的癫狂。

葬礼那天,谢清玄独自留在了最后,我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见他划破自己的手指,在李崇安墓碑上写下了“谢清玄之妻”五个字。

真是可笑。

李崇安死后,我以为我的内心会得到满足,可是很奇怪,我反而愈发地不安,这个不安持续到了柳卿卿主动来找谢清玄,我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可是我还是选择了驻足,那天,我在书房门口听了很久,她们也聊了很久,哦不,或者说,柳卿卿也说了很久,从相府到文竹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串联了起来,只不过柳卿卿讲述的故事的主角是另外一个人——李崇安。

听完之后,我突然明白了柳卿卿的狠毒,她的缄默不言,让谢清玄错过了李崇安一生,也让李崇安到死都不曾知道真相,即使李崇安一直真心待她。

从头到尾,最可怜的那个人竟成了这一场纠葛的牺牲品。

听到最后,我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而我也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

后来,东窗事发,我直接认罪,毕竟这个结果,有人比我更痛苦,他找来的影子杀了他最爱的人。

废后,肃清后宫,立新后,他最终还是留下了我的一条命,在冷宫的日子里,我时常可以听到外边传颂的帝后情深,柳卿卿也成了佛堂的常客,所有人都说皇后仁厚,帝后伉俪情深,只有我知道,他们俩一个在赎罪,一个早已没了救赎,

不知为何,我时常会想起李崇安,会想起公主殿里我从未见过的欢声笑语,或许,她也曾是我的救赎,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奈何桥上等着谢清玄,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我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