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夜风微凉
那日王府一别,叶疏浅再未见过谢清玄。但是,他总会托人将一些信件送来,叶疏浅仍旧替他打着掩护,虽未再见,但她知道谢清玄收集的证据分毫不少。
近日京中贪污之风严重,从小官到大官,从文官到武官,其中关系厉害,盘根错杂。
皇帝震怒,彻清官场。
文竹阁后院。
叶疏浅看着桌上的名单,向来清冷的眸中染了几分疑虑。
如今皇帝清官场,各个官员背后的案子浮出水面,这样的局面正是替丞相府平反的好时机,只消一纸状书,丞相府冤屈便可清,而此时谢清玄却毫无作为,他究竟要干嘛?
“疏浅~,谢小侯爷来找你了”
琉璃笑着推开叶疏浅的房门,叶疏浅一眼就看见她身后一身书生打扮的谢清玄。叶疏浅冲着琉璃点了点头,琉璃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地出去了。
谢清玄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悠哉游哉地在红木椅子上坐下。叶疏浅将桌子上的名单递到谢清玄的面前,盯着他冷冷开口。
“小侯爷这番举动,可不像只是为了替相府平反”
谢清玄瞟了一眼叶疏浅,缓慢地捏起那张纸,极为嘲讽的勾了一下嘴角,转瞬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姑娘多虑了,我只是为了替相府平反”向来温柔的声音,语气中却是极其的不耐烦。
叶疏浅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适合也没资格问那么多,但是·····
叶疏浅看着谢清玄的神情,突然有些好笑,看来这是装也不想装了?
“哦,那好,如今局面小侯爷只需将证据往圣上面前一放,相府便可平反,想来是不需要贱妾什么事情了。侯爷只需将答应我的事完成,我与侯爷之间的交易便也就了了,从今往后,银货两讫,各不相干。”
叶疏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眸子死死盯着谢清玄,许是这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态度激怒了谢清玄,叶疏浅很明显的能够感受到谢清玄周遭的怒气,眼见他眼里杀意渐起,叶疏浅眸光闪了闪,悄悄往门边移了几步。
就在叶疏浅以为他要杀人灭口,想要夺门而出的时候,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后边响起。
“重光三十五年,宫廷兵变,当今皇帝打着清君侧的头号,谋朝篡位,将皇室血脉断的一干二净。假装仁厚地保留国号,保留着前朝重臣性命与荣誉,用来迷惑世人,让诗人歌颂其仁德,却暗地夺权,监视,甚至不惜挟持家眷以此威胁。”
叶疏浅脚步一顿,转身看着谢清玄,却发现他眼里的杀意渐渐被痛苦代替,整个人看起来,竟十分的,颓废。
“叶姑娘,你明白什么是国仇家恨吗?想必是不知道的,那场宫变,变的从来只是皇宫。如今的安国于我而言1已经不再是重光年间的安国了,我的国早亡了,亡在了重光三十五年,亡在了那漫天火光和经久不息的惨叫声里!而今,我的妻子也因为他尸骨无存,你要我如何让不恨!”
叶疏浅面纱下的脸早就因为这番话变得煞白,皓齿死死咬住方才稳住面上的平静。叶疏浅静静地看着谢清玄,谢清玄因为过激的情绪,眼眶也变得猩红。
原来,原来如此,原来他背负着的也这样的多,那样生性自由不受拘束的他,是怎样活在监视之下的,一举一动,逃不开半分。
“小侯爷可还记得当初与我的交易?”叶疏浅听完谢清玄的话,死死抓住手腕,试图用疼痛缓解心里的难受。
沉浸在悲痛中的谢清玄缓过神来,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儿,他想过叶疏浅可能会后悔,会害怕,却没料到她还会如此冷静地提起约定,愣了会儿,才点了点头。
“自然记得”
“那好,如今我要小侯爷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许是心底的疼痛太深,谢清玄的声音隐约透露着沙哑。
“替我身边的那个丫鬟赎身,并且娶她为,为妻!”叶疏浅哽了好一会才将最后一个字说出来。
谢清玄显然没有预料到叶疏浅会提出这个要求,反应过来后皱紧了眉头“叶姑娘,你知道我心有所属·······”
“我知晓,但是,斯人已逝,谢小侯爷总要走出来的。现下,这是我唯一所愿,如若侯爷肯答应,此后,无论祸福,我都会鼎力相助!”叶疏浅看着谢清玄,眼里是难以忽视的的坚定。
谢清玄并不想答应叶疏浅这个无理的要求,但是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有了半分妥协。
“好,我娶,只是如今暂不可行嫁娶之事。”
“好”听见谢清玄答应,叶疏浅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心里压得更难受,更痛,这怕是万箭穿心都难抵。
“小侯爷,今日亲自来这,接下来是想要我去哪?”叶疏浅背过身去,假装倒茶,强压下眼眶心尖泛起的酸。
“陈将军府”
啪嗒,叶疏浅手中的茶壶没稳住,直直摔在桌子上。听到声响,谢清玄扫过来的目光带着一丝杀意,却在叶疏浅转身片刻隐藏的刚刚好。
“叶姑娘与陈将军很熟?”
“非也,只是贱妾有所听闻,陈将军是征战沙场之人,一向不喜音律,我们贸贸然前去,会不会太过激进”
叶疏浅借着擦拭桌上的茶渍,心里有所考量。谢清玄这几年来暗地里究竟聚集了多少势力?怎么这么快就找上了陈将军?
“呵,陈将军是前朝老将,颇具威严,本该是战场枭雄却被斩了双翼困于京中,这种情形下,沉溺听曲才是当今皇帝最喜闻乐见的”
谢清玄离开后,叶疏浅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飞鸟,喃喃道:“这么快,就又要变天了”
陈将军府。
“将军,府外有一女子求见,说是将军前日听曲时遗漏了东西,说是东西贵重,要亲自交给将军”
陈立这几年被皇帝监视得没了脾气,委实想不起自个身上还有什么贵重东西可丢的,但又怕有东西被旁人拿去便只好摆了摆手,招呼那人进来。
等到属下将那人领到跟前,陈立这才发现来人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一个黛色烟柳斗篷就从头遮到尾。来人看见他,也不说话,却也不见拿啥东西出来,许是这些年在京里和狗皇帝周旋久了,这久经沙场的脑子也变灵光了,挥挥手就打发周遭服侍的人走了。
眼看着旁人走远,来人才将斗篷取下,等看清来人之时,陈立惊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你,你,你是!”
“陈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文竹馆后院。
叶疏浅一只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任由晚间的凉风吹在自己脸上,忽然肩上一重。
“姑娘,怎的跑窗边吹风来了,晚间夜风凉,也不仔细着身子,若是着凉了怎么办?”柳卿卿走到床边将窗户关上,将披风披在叶疏浅身上。
叶疏浅看着柳卿卿的模样突然有些想笑,当初还在相府的时候,柳卿卿夜里睡不着非要趴在床边看萤火虫,自己也是这般叮嘱她的,如今倒是倒过来了。
叶疏浅将柳卿卿拉到身边坐下,握住因为干活有些凉的手,想起当日和谢清玄说的话,缓缓开口“卿卿,你喜欢谢小侯爷是吗?”
柳卿卿听到这句话,想起平日里那双染了情意的眸子,脸一下子就红了,本就是未出阁的姑娘,纵然在这个地方见过太多听过太多更加羞人的话,却比不上挑明自己心意这简单一句。
看到柳卿卿的反应,叶疏浅心下也就明了了,看来是这二人互生情愫,两情相悦,既如此,便好了。
“那他娶你,你可愿意?”听到这句话,柳卿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疏浅。
“娶,娶我?你不会又在打趣我吧?”
叶疏浅看着柳卿卿呆愣的模样,笑着弹了一下她额头,“傻丫头,这是你的福气来了,并非我打趣你,我是真真听见了。”
柳卿卿像是定住了一样,半晌没说话,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眼睛却红了。“为什么娶我,可是我,我只是一个婢子,还是烟花场所的婢子,而且,而且,我,我家里还连累了他,他难道不怨我吗?”
叶疏浅看着面前的可人儿抽抽嗒嗒的模样,拿了帕子替她擦去眼底的泪水。
“小侯爷不怨你,也不怨柳府,相反他很喜欢你。”
“真的吗?”柳卿卿睁着那双哭的红彤彤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叶疏浅,活像个小娃娃。
叶疏浅郑重地点了点头,却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和谢清玄之间的交易,毕竟没有哪一个姑娘能够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和其他人有关系,何必多说惹她平白误会呢。
至于谢清玄为她做的事,他们还有漫长余生可以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