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梦断

苏州站外,人潮涌动,匆匆忙忙。购票的旅客络绎不绝;票贩子在人群中穿梭;旅店经营者在招揽客人;甚至有些小贩在路边摆摊,连城管也难以驱逐。忆如警惕地抓紧肩上的包,穿过喧嚣的叫卖声,快步向售票大厅走去。

售票员面无表情,机械地询问:“去哪里?”

“去南京。”忆如坚定地回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一张票?”

“一张!”

“带免票儿童吗?”

“不带!”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的儿子冬冬此刻应该坐在幼儿园的教室里,或许正揪着邻座小女孩的辫子,或者和对面的小男孩因争夺一块拼图而打闹。老师许老师可能正怒气冲冲地从讲台上走下来,斥责冬冬:“唐宇轩,你能安静点吗?别再欺负同学了!”随后许老师可能会给她打电话。想到这里,她感到有些担忧。出门前,她已经和冬冬的奶奶通过电话,但并未和老师沟通。老师的电话会不会来?她不安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有一条短信,是唐志辉发来的。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这条短信让她立刻感到烦躁。他总是这样,冷漠且带有威胁,缺乏关心和倾听。她曾想与他坦诚相对,但一看到他那无所谓的态度,听到他冷淡的语气,她就放弃了。她也变得像刺猬一样,全身竖起尖锐的刺。她不需要对他迁就或示弱。她的自尊心极强,不可能对他强颜欢笑或卑躬屈膝。他若不能对自己谦让,她又何必对他退让?想到这里,她已经说服了自己。休假,去见闺蜜,是理所当然的事。

苏州站内发往南京的班次众多,她购买了最近的一班。候车大厅里,旅客众多,行李也多,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有些座位上有人穿着鞋躺着,占了三个座位;有些地方放着行李箱,背包占座。她决定站着等待,反正时间不长。她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多分钟就要发车了。

“哇哇……”孩子的哭声在喧闹中并不引人注目,大多数人对此置若罔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位穿白衬衫的中年男子一直在打电话:“好,好,好,到了就联系你!很快,很快!”电话那头的人如果看到,可能会嘲笑他的卑躬屈膝。斜对面坐着的年轻女孩,大约二十岁,浓妆艳抹,穿着暴露,身上散发着廉价香水的味道。她左手边蹲着的可能是一位农民工,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和裂纹,穿着可能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的确良布料。她之所以观察周围的每个人,是因为她想透过表象看本质——他们过得好吗?幸福吗?每个人的生活是否都是一部史诗?充满了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忆如无法再仔细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那哇哇的哭声越来越大,她寻声望去——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妇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国家的二胎政策贯彻得真是彻底啊!那哭声来自少妇怀中的婴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拼命地哭。妈妈不停地摇着哄着:“乖乖,不要哭,噢,不要哭哦,我们马上要去外婆家了,乖,别哭哦!”

当我们还是孩童时,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不会为犯错而承担后果,还会有妈妈的安抚,还有渴望已久的玩具和零食奉上。哭泣,流泪,是孩子的特权,不会有人嘲笑或不屑,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妈妈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忆如咬着自己的嘴唇,心中的伤感被一丝丝带了出来——自己满腹的委屈又能向谁倾诉?眼泪流给谁看?算了,别引来别人的异样目光。尽管如此,她已泪眼朦胧。

上车时间到了,她按座位号坐下,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她一路上浏览窗外的景致。熙熙攘攘的人潮,形形色色的男女,他们在行走,涌向饭馆、商店、旅店、服装店、理发店、五金店、手机店……在她的眼前一一消失。树,一棵棵整齐划一的树,在向后奔跑,接连不断;还有桥、河流、田野、电线杆……她没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借景生情,感叹自然景色的壮丽,她忍不住去回想昨晚的那一幕。略带戏剧性的一幕:晚饭后她一个人先进了卧室,上了一天班,她很累,想躺着休息一会儿,不到两分钟,冬冬推门进来。

“妈妈,我想要看动画片。”

“你自己开吧!”她回答。

冬冬自己打开了电视,调到了少儿频道。此时,播放的动画片是《熊出没》。没多久,唐志辉“咚”地一声推门进来了,响动有点大,她听得出来。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看得出来。

“你在干什么?没看到冬冬在看电视吗?你也不管管。”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备。

“我让他开的,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没看到他坐得那么近吗,不怕他近视吗?像你一样戴眼镜就好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浓重的火药味。

“你发什么疯,吃错药了吧!”她不甘示弱地反驳。

“吃多了的是你吧,也不知道洗碗!”他说。

“是你妈说的吧!”

“什么你妈,你妈的,不是你妈吗?还是一家人吗?”

“你们把我当成一家人了吗?”她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声调提高,人也跳了起来。

“你喊什么喊,想让儿子看见我们吵架啊!什么素质!”

“你怎么倒打一耙,是你进来找我麻烦的!”

“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你又是什么可以理喻的人?你们全家都是可以理喻的人!”她气急败坏,大叫着。

“泼妇啊,我爸妈怎么你了?”

“对,他们都只会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怎么娶了你!”他懊悔不及地说。

“我还瞎了眼,嫁给你呢!”她何尝不是。

转瞬间,一场争吵就爆发了。

“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你就是我的克星,是我的敌人!”

“唐志辉,你个混蛋!”她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砸向了他。

“哎哟!”门不知何时开了,她婆婆斜靠着门框,呻吟着,“哎哟,啊哟……”

“妈,你怎么了?”唐志辉慌张地去扶他妈,“啊,流血了,妈,你怎么样?你听见我说话吗?”

不幸的是,她本打算扔向唐志辉的相框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婆婆的额头上。她并非有意伤害任何人,只是在愤怒的情绪驱使下。现在事态严重了,婆婆受伤了。她未曾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唐志辉搀扶着他的母亲,急忙带着父亲赶往医院。宽敞的家中,只剩下她和一无所知的冬冬。唐志辉临走时的眼神让她感到恐惧——失望、怨恨、决绝的情绪如利箭般射向她。她没有勇气打电话询问婆婆的状况,于是让冬冬给爷爷打电话了解情况。爷爷冷淡地回答孙子:“死不了,让你妈放心!”

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跌坐在地上,泪水如泉涌,珍珠般大的泪珠不停地从眼角滑落。她在心中呼唤着那个名字:“乔越,乔越。”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她所期望的。

她拼命摇头,视线已模糊不清,泪珠一颗颗从眼眶中滚落,汇成细流,仿佛流入遥远、黑暗、空洞的未知世界。她仿佛独自一人被囚禁在牢房里,手脚被束缚,嘴里塞着布条,她拼命想要发出声音求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四面八方地撕裂,碎成了无数碎片……晶莹剔透地裂开,又被风吹散。

“妈妈!”冬冬摇晃着妈妈,无辜的孩子,他什么也不懂。他只是看了一集动画片,为什么奶奶要去医院,爸爸会摔门而出,爷爷在电话里那么凶,为什么妈妈坐在地上哭泣,不理他?

忆如仿佛听见遥远的天际传来呼唤她的声音,她被唤回了些许神志,于是将那些碎裂的碎片重新拼凑起来,勉强站起来。突然一阵恶心袭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卫生间,蹲在马桶边干呕起来,伴随着无尽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她听见了脚步声。

“你洗洗睡吧,我带冬冬去书房睡了。”是唐志辉的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清醒过来,回忆起与唐志辉相识、相恋、结婚,冬冬的出生,这六年的点点滴滴,她努力回想每一个故事、细节、情感的交织,快乐的、苦涩的、梦想的、失望的,直到她再也想不起这六年的记忆。她回到房间,一片漆黑,她再也没有力气去思考,倒在床上和衣而眠。

第二天,当她醒来时,一看时间,已经是早上8点,通常这个时间,唐志辉和公公已经去上班,婆婆在送冬冬去幼儿园的路上,而她也正坐在公交车上前往公司的路上。她今天肯定是迟到了。

家里果然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寂静得让她以为昨夜只是一场梦,只是她独自一人做的梦,模糊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她匆忙洗漱,梳头,换衣服,然后出门。

当她到达办公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部门里空无一人。她给周琦发了一条信息:“在哪?”周琦回复:“会议室开会!”又发来:“你干嘛去了,老大正发火呢!”她看到“老大正发火”这几个字,便慌忙地向二楼会议室跑去。

“对不起!”她轻推开门,低头小声地说。从仅能容纳半个身体的缝隙里挤了进去。部门里的其他人都将目光投向她,更可怕的是老大那恶狠狠的目光扫来。他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李忆如,你说什么?大声点!”

“对不起!”

“听不见!”

“对不起!”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出来,“对不起,经理,我迟到了。”

“你也会说对不起?你不是自视甚高吗?你的业绩不是一直很稳定吗?这是什么,你自己看看。”上司将手中的报表扔给她,仿佛要直接扔在她的脸上。

一张纸轻盈地飘落至地面,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得不弯腰去捡。业绩下滑了40%!天旋地转,暴风雨即将来临……

“你若不能胜任这个职位,就请早些离开,我们不缺人才,不必非得依赖你这个阿斗!”

原来我竟是如此无能的阿斗!过河拆桥这种事,谁都做得出来,看到我一个月业绩下滑就忘记了我曾经的辉煌,啊,都是些无情无义的人,忆如心中凄凉地想。

无情无义的人中还有唐志辉。当初他只是刚踏入社会的穷学生,一无所有。他们相遇了,他锲而不舍地追求她,讨好她,下班来接她,送她鲜花,礼物,请她吃饭,为她做饭,洗碗打扫卫生,从不嫌烦,从不嫌累。终于,他追到了她,结婚了,一下子释然了。反正已是盘中的菜了,不用再费心讨好,不用再做家务表现,不用再言听计从,惟命是从了。

工作忙碌,回家疲惫,家里的事情都是她来做,孩子也是她来管。她想:“唐志辉,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对你有过分的物质要求,不介意你薪资不高,不介意你和父母同住,不介意为你生孩子胸部下垂,身材走样,不介意自己在事业上停滞不前没有突破,在你背后默默支持你。你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了,有了翻天覆地的新世界,就来指手画脚我的人生,抱怨我的体态不够轻盈,外表不够优雅,容颜不再年轻,事业不够成功,教育孩子的方法不够恰当。总而言之,我和你相差甚远,我和你已经不在六年前统一的起跑线上。你在我的前面非但没有鼓励我加速赶上你,反而是嘲笑我速度太慢,追不上你。你的眼中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完美的女人。你的周围是大片的森林,更多风景等着你去欣赏,赞叹。”她对自己说:“我输了,我输给了岁月,输给了我自己。乔越!”

她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脸圆了,皮肤失去了光泽,没有紧致感,瞳孔里浑浊,眼袋明显,黑色素沉淀,嘴唇暗紫,发质干枯,发梢严重开叉。水池里的水花流淌着,她的眼眶也湿润着,恍恍惚惚,镜子里又出现十年前的自己,乌黑亮丽的发,梳着高高的马尾辫,鹅蛋型的美人脸白皙又富有弹性,弯弯细细的眉下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眼珠散发出淡蓝色光芒,小巧而坚挺的鼻子,红润性感的薄唇极具诱惑,真的是一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娇美容颜啊!十年前的自己在镜子里对现在的自己发出嘲弄的讥讽,十年后的自己神情黯然地向十年前的自己哭诉:岁月改变了我!十年前的自己向十年后的她招手,仿佛在说:你来,你来看看我!

“我去看你!”镜子前的忆如突然就像着了魔,在与自己对话。水池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淌着……

“哎呀,也不知道关水,看呆了啊!”不知是谁愤愤地说了这一句。

忆如关了水龙头,转身离开。她疾步来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在人事的共享文件中找到一份“员工离职申请表”打开,不假思索地点击打印,打印好后,取来,拾起笔飞舞起来。一空一空地填满,毫不停留,直到离职原因这一栏,她戛然而止,思考了一分钟后又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她以最快的速度递交给上司,确切地说,是扔给了他。

他的声音拖得极长,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离职……你要离职?”随即又说,“好,很好,非常好!”

她沉默不语,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在他的质问声中,她仓皇逃离。

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她仰望天空,感到它既高且远……闭上眼睛,她仿佛化身为振翅高飞的鸿雁,向南飞越原野、丛林、山川、河流……

她打算前往南京,去寻找十年前的自己。因为十年前,即2004年,她初次抵达这座十朝古都——金陵,那充满胭脂粉黛的秦淮河畔。

大巴车抵达南京汽车站时,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自从六年前离开南京,时间比她在这里居住的时间还要长,这让她感到陌生和距离感。她努力抗拒这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调整呼吸,反复闭眼睁眼,试图用意念告诉自己:“没错,这就是我曾经居住了四年的城市,她依旧如故,没有改变,我熟悉她!”

芳芳没有来接她,只是发来一条信息:“亲爱的,我下午有个会议,不能来接你,你自己打车来我家吧!地址你知道的,钥匙在小区保安室那取,我已经安排好了。么么哒!”

忆如反复阅读这条信息,意识到自己现在需要独自消磨时间直到芳芳下班,大约三个小时。她不想去芳芳家,独自在家只会感到更加孤独;她也不想逛街,新街口对她来说既无兴趣也无心情。

出租车司机开始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去哪里?想好了没有?”

“那个,你先往前开吧!”

“不是,我如果一直往前开,就开进玄武湖里了。”司机的语气中带着不满,却也不失幽默。

“我……”

“你是第一次来南京吧!可以去夫子庙看看。”

“好吧!”反正也不知道去哪里,不如随便找个地方就是了。

夫子庙始建于宋代,位于秦淮河畔的贡院街旁,原是祭祀孔子的地方。如今的夫子庙被秦淮河的胭脂粉黛环绕,不分昼夜地热闹非凡,歌舞升平。这里曾走出过红颜薄命的秦淮八艳,还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王谢家族。

忆如再次来到这里。她已经记不清来过多少次,但此时此刻,她感受到的却是别样的心情。她置身于人潮之中——东西南北涌动的人流,夹杂着嬉笑漫谈,欢呼雀跃。她眼前的景象既清晰又模糊。

“咚!”她被什么东西撞到了肩部,一阵疼痛袭来。原本飘远的思绪被疼痛拉回现实。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不停地向她道歉,他们的十指紧紧相扣。

女孩说:“姐姐,对不起,我们忙着拍照,不小心撞到你,真的不好意思!”

男孩右手握着相机,也是一脸歉意的表情。

“没事,是我自己走神了!”她回答。

“真的不好意思!”女孩仍在道歉。

“好了,我真的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吧!”她说。

“不好意思啊,那再见!”这对小情侣带着歉意转身挤入了人潮中,渐渐远去。

忆如注视着他们,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他们的手一直紧握着,没有分开吧?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像这样手牵手不肯放开的年轻情侣数不胜数,但能走到最后的又有几对呢?屈指可数吧?她不置可否地自嘲着,却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她和他也曾在这秦淮河畔徜徉,烟花旧地,手牵手享受爱情的沐浴,留下了欢歌笑语。他们手牵手走了多远?也不过是一个秋天罢了。乔越,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每当生活中遇到不顺心的事,带来委屈、烦恼、沮丧、忧伤、痛苦时,她就会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乔越!

记忆中的乔越,酷爱骑单车、跑步、打篮球,以及玩CS游戏。他喜欢用英语交流日常用语,爱喝雪碧,对周杰伦的歌曲情有独钟,尤其是《简单爱》。他常在她耳边轻声唱这首歌,还喜欢偷偷在她的书桌里放一盒德芙巧克力。考试时,他会充满斗志地对她说:“李忆如,这次考试我要超过你!你要小心了!”这句话仿佛仍在她耳边回响。

她记不清他的面容,他的五官模糊了,她忘记了十年前高中时他那阳光而青涩的模样,忘记了她提出分手时他那绝望的眼神。她的记忆里,只剩下他对她的宠爱。她是个自私的女人,渴望被男人珍视,深藏心底,随时可以拿出来回忆和怀念。

芳芳和她见面时,已是晚上六点。她们在新街口中央商场六楼的一家餐厅相聚。芳芳身边还跟着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他脸上挂着干净的笑容。

“陈锋,我的男朋友!”芳芳笑容如花般绽放,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好闺蜜,李忆如。”

“你好!”陈锋向忆如优雅地鞠了一躬。

忆如感到有些不自在,回应道:“你好!”

芳芳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正处于最灿烂的时刻。忆如打量着她,心中暗想:同样是三十岁的女人,为什么她依旧春风得意,光彩照人,而自己却显得黯淡无光?难道这就是结婚与未婚的差别?难道婚姻真的是女人的坟墓吗?

芳芳自作主张点了一桌菜,没有和男朋友进行任何讨论或交流,他仿佛只是陪衬的绿叶,安静而与世无争。芳芳察觉到忆如的疑惑,不禁笑了起来:“我说忆如,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安静,这么顺从?”

忆如感到愕然,她无法阻止芳芳的直言不讳。

“你知道乔越现在怎么样了吗?”忆如试图转移话题,但乔越的名字还是不自觉地跳了出来。

“哦?”芳芳狡黠一笑,“他还是你的最爱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念念不忘?”

“芳芳,能不能正经点,留点口德,就算作为老同学,关心一下也不为过吧?”忆如有些生气了。

“我听说,他留在南京工作,在市区买了一套房子,并且结婚了。”芳芳说这话时,是低着头的。

芳芳,她见证了李忆如和乔越从相恋到分手的整个过程。提起旧爱,总免不了一番感慨和叹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释怀的。

“是时候结婚了,我们已经三十岁了。”忆如幽幽地说,仿佛是在为乔越辩解。

“你见过他妻子吗?她长什么样?漂亮吗?是长发还是短发?身材怎么样?高还是瘦?眼睛大不大?”忆如一连串的提问,又故作轻松地抿了一口柠檬水,目光转向窗外。

“我没见过,我听朱伟说她还不错。”芳芳观察着忆如的一举一动,为她感到一丝悲凉。女人啊,总是不肯承认,明明心中牵挂着那个男人,想要知道他所有的信息,想要知道他选择的女人是否配得上他。如果娶的女人比自己美,就会嫉妒,恨不得给她吃下毒苹果;如果娶的女人不如自己,又会感到哀叹和惋惜,不明白他怎么会选择一个不如自己的女人。

“亲爱的锋,你不是还有朋友在等你去健身吗?”芳芳对男友下达了逐客令。姐妹之间还有私密的话未说,他在场并不合适。

陈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临走前不避讳对面的忆如,热情地亲吻了芳芳。

芳芳似乎很享受这一吻,闭上眼睛,沉醉了许久。

“我和他只是玩玩而已,各取所需。”芳芳点燃了一支中南海,轻轻吐出烟圈。

忆如感到惊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没什么,我有钱,但感到空虚寂寞。他长得帅,身材好,又正好缺钱。我们各取所需,互不相欠。”芳芳的表情轻松,仿佛谈论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忆如无法理解,她审视着芳芳的目光,渴望得到更多真实的原因。

“杨文博出国了,不会再回来了。”芳芳优雅地吞云吐雾,笑容灿烂如霞。

忆如感到一阵心痛,她心疼芳芳明明受伤,却还要假装坚强。芳芳变了,变得她几乎认不出来。

芳芳和杨文博从大学开始恋爱,谈了四年,毕业后并没有像其他情侣那样分道扬镳。原以为他们能够守住童话般的爱情——公主和王子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而,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又有多少情侣能够经受住时间的残酷考验,保持初心,不离不弃呢?

“忆如,你的乔越并没有一直等你。”芳芳带着嘲讽开始叙述,“他曾经发誓要等你十年,等你回心转意,可惜啊,男人轻易许下的承诺,结果却狠狠打了自己两巴掌。不过一个月,他就恋爱了,牵起了别的女生的手。十年,多么漫长啊,谁能坚持呢!我和他也是十年啊,但结果一样,说走就走,毫不留恋!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生物。”

芳芳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大声喊道:“服务员,给我来一打啤酒。”

忆如笑了,芳芳瞒了她十年,直到现在才告诉她真相——乔越在他们分手后,一个月就移情别恋了。这真的很讽刺,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地呼唤着:乔越,乔越。她把他视为最纯真无暇的美好,深藏心底,最终却只是一场笑话。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忆如艰难地说出这句充满怨气的话,感觉喉咙异常干涩。

服务员送来了啤酒。

“全部打开!”芳芳大声命令。

服务员照做,逐一打开。

芳芳抢先倒满了一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这杯算是给你道歉,对不起,忆如,我欺骗了你,一直瞒着你没告诉你。”她摔下了酒杯,又满满地倒上,又是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还是道歉,为了十年前的错,求你原谅。”

“这第三杯,敬你,敬我,敬我们逝去的青春!”芳芳正举杯,准备一饮而尽。

忆如抢先按住了她的杯子。

“青春没有所谓的失败,有失去自然有得到。”忆如苦涩地微笑,“这杯该由我来喝。”她倒满了一杯,一口气喝完,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

芳芳没有阻止,紧随其后,也是一杯接一杯。

两个人默默地喝酒,黯然无语。直到忆如的胃再也撑不下去,喝进去的酒马上就要吐出来,她才摇摇晃晃地找到卫生间,趴在水池边,狂呕不止,形象全无,引得路过的女人侧目而视,掩鼻而过。餐桌前的芳芳更是大声喧哗,手舞足蹈地唱起了歌。

“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想起你薄荷味的笑。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看咖啡色夕阳又要落下,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我们都是好孩子,异想天开的孩子,相信爱可以永远啊,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返回的忆如,也跟着唱了起来。

“天哪,两个疯子!”有人愤怒地咒骂。

“没错,好孩子回家洗洗睡吧!”有人嘲讽。

“服务员,这两个人是不是影响我们正常用餐了?你们的老板在哪里?是否应该把他们请出去?”

“你们能处理吗?如果不行,我就要拨打110了。”

旁观者们对她们俩酒后失态的行为感到不满。

“你大爷的!”芳芳抓起桌上的空酒瓶,用力摔了出去,“不服气就打110啊,老娘还真想去警局坐坐。”

“哼,这女人疯了。”一个男人被激怒了,站起身向她们走去,“怎么,没人管教你们就嚣张起来了吗?”

芳芳摇摇晃晃地挡在忆如前面,回骂道:“靠,你才没人管教吧!臭男人!”

“混蛋,贱女人,别怪我动手。”那个男人举起右手,准备一巴掌打下去。突然一声响,男人“哎哟”一声,左手捂住了脸。

忆如挑衅地瞪着他,扇出去的手还停留在空中,没有收回。她担心芳芳吃亏,先发制人。扇完后,她似乎清醒了一些,感到有些害怕,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芳芳被男人的叫声吓到,后退了两步,又看向忆如……

大堂经理和服务员们急忙向他们跑去。那名男子开始粗鲁地辱骂她们,甚至试图冲上前对她们施暴,但被及时赶到的大堂经理紧紧抱住,只能在她们面前愤怒地挥舞着拳头。芳芳见状,立刻拉着忆如,抓起包,迅速地跑向收银台结账,然后匆忙逃离现场。

两人慌忙逃出,却迎面吹来凉爽的晚风,心中不禁涌起无限的悲凉。她们的胃里正经历着剧烈的化学反应,翻江倒海。忆如再也坚持不住,摇摇晃晃地跌进花坛中,开始呕吐。芳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紧随其后。忆如吐得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过了很久才终于停下,疲惫地坐在花坛上休息。芳芳则靠在她身边。

芳芳责备忆如:“明明不会喝酒,却偏要学人家喝酒,就算喝酒了,也不该动手啊,真是的!”

“你也不差,明明讨厌抽烟,却偏要学人家抽烟,真是傻瓜!”忆如反驳道。

“明明喜欢,却还是要分开,真是自作自受,谁会等你一辈子啊!”

忆如抬头望着满天繁星的夜空,无言以对。或许芳芳是对的,自己确实是在自找麻烦。她狠狠地自责:“李忆如,你活该啊!”说完,她起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芳芳起身追了上去。

“回酒店睡觉!”

“不去我家吗?”

“不去!”

“哪家酒店?”

这一夜注定是难以安眠的。她在酒店的房间里徘徊,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乔越,想要澄清一些事情。

窗外,城市的夜景很美,霓虹灯闪烁,照亮了夜空;街道上车辆依旧川流不息;对面娱乐会所的音响效果极佳,即使隔着一条街,她也能清晰地听到。

她本应该向芳芳要乔越的联系方式,但她却无法开口,依旧保持着那份高傲,不愿低头。她在犹豫,是否应该给芳芳发条短信?

她的手机响起,是芳芳发来的信息,附带了一串数字。

她心中感激芳芳的了解。尽管她们之间存在着嫉妒、争吵、怀疑,但她们之间还有着信任、支持、珍惜和理解。

忆如保存了乔越的电话号码,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她终于拨通了这个号码。然而,就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又迅速挂断了。她开始编辑短信,写了两行又删除,反复几次后,忆如突然想到可以通过微信联系,于是急忙发送了好友验证请求:李忆如。很快,乔越通过了验证,两人成为了微信好友。紧接着,乔越发来了消息。

“忆如,你好吗?”

“还好,你呢?”

“我过得不开心,结婚并不幸福。”

几秒钟后,他又发来一条信息:“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一定不会结婚。”

忆如看到他的消息,心跳加速。如果重新选择,她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高中时代,蓝天白云下,绿荫覆盖的操场上,忆如正在跑步。

无论忆如跑得多快,总有一个男生能追上她。她放慢脚步,他也放慢;她加快速度,他也加快。最终,忆如停下脚步,转身质问。

“你为什么跟着我?”她生气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跟着你,我只是在自己的跑道上跑步。”他解释道。

忆如没有继续争论,而是选择绕道,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哎,李忆如!”他大声呼唤。

“你知道我的名字?”她惊讶地回头。

“当然,高三九班的李忆如,无人不知。你好,我叫乔越,高三八班的,就在你们隔壁。”他跟上她。

忆如打量了他几眼,继续走,而他依旧跟在她身后。

那时是高三,班上的女生们都在讨论《流星花园》,争论F4中谁更帅气。忆如对此嗤之以鼻。女生们幻想着自己能有杉菜的运气,但她不会做这样的白日梦,她专注于学习,准备考取南京的大学。她的同桌晓蕾告诉她,乔越身材高挑,相貌英俊,学习优秀,篮球打得也好,而且家庭条件优越,是个理想的对象。晓蕾一脸迷恋。

忆如突然想起来,乔越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她记起来了,他不就是那个在操场上总是能追上她的男生吗?原来他还是个吸引女生注意的人。

自从她开始知道乔越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之后,关于他的消息开始不断出现在她的周围。乔越在球场上大胜邻校男生,乔越请高三九班的全体同学喝饮料,乔越和同桌打赌,说一个月内能追到李忆如,如果失败就负责对方一个月的早餐。班上的男生们都在向忆如讲述乔越的好话,帮乔越传递情书,但她都一一拒绝,并责备他们“没有原则,你们非要把我出卖给外班的人。”她的书桌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多出各种学习用品、书籍、饮料和零食。她把这些都送给了别人。一个月过去,乔越没有成功,他很守信用,为同桌提供了一个月的早餐。

有一天,晓蕾递给忆如一封信。

“是乔越的!”晓蕾带着一丝幽怨说。

“不要,你帮我退给他吧!”她冷漠地回应。

“别不知好歹,我看不惯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不屑一顾的却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你是在炫耀吗?你太无耻了。”晓蕾愤怒地说。

“你……”她不想继续争执。

“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要贪图他对你的关心,你可以直接拒绝他。说实话,我们都觉得你不配拥有!”晓蕾继续说。

她没想到一向温柔和顺的晓蕾会如此尖刻,仅仅因为自己拒绝了乔越。

忆如决定与乔越彻底了断,约他在小公园见面。面对他,她决绝地撕碎了那封信,并冷漠地说:“我们之间不可能,别再抱有幻想,也不要再做傻事,你所做的一切都很愚蠢!”

乔越的脸色从苍白转为绯红,又变成青绿,最后变得阴沉,但他没有开口。从此,他再也没有打扰过她。她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波澜不惊。他们迎来了高考的时刻。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忆如前往新华书店看书。在古老的书架上,她发现了一本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便爱不释手地翻阅起来。

“李忆如,李忆如!”她隐约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抬头四下寻找——在书架的另一端,站着一个高挑瘦削的男生,正向她挥手。那人正是乔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书架上,也洒在他身上,营造出一片祥和温馨的氛围。她被深深吸引——原来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像周渝民那样的花美男。

两人在书店偶遇,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亲切而热烈地交谈起来。

“前天考试,我看到你的名字贴在课桌上。”乔越说。

“是吗?”她回应。

“我随意走进一个考场,结果发现一张课桌上贴着你的信息。真是命中注定啊!今天朋友们约我去网吧打CS,我却突然不想去了,不知为何就来到了书店。我平时从不来这里的。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为了遇见你!你说,这是不是天意?”他说道。

“注定什么?”她故作严肃地问。

“算了,没什么,我不想再付出没有回应的感情,我已经累了。”乔越沮丧地说。

“你是说追我让你感到累了吗?那现在换我来追你吧!”她提议。

“你……”他满脸惊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听不懂吗?现在我来追你了!”她坚定地说。

他这才恍然大悟,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一秒钟就被你追上了!”

高三毕业时,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他们正式开始交往。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暑假。每天一通电话,小心翼翼地避开父母的怀疑。每隔两三天就偷偷见面,或在书店看书,或在公园散步,或去网吧打游戏。

一天,他对她说:“忆如,闭上眼睛。”

“做什么?”她虽然疑惑,还是照做了。

“一二三,睁开眼睛。”他说。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一脸得意地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闪亮的戒指。

那枚戒指,在他们分手时,她归还给了他。

十年后的今天,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独自在外缅怀初恋。她怀念的正是当年她自己放弃的那个人。分手的原因,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和荒谬。每次分手后,她都会想起乔越,想要回头找他复合,但她始终没有勇气。她不知道乔越是否还在等她,是否还爱着她。她记得分手时,乔越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李忆如,我会等你十年,十年内你后悔了都可以来找我。”她曾为此感动,模糊着双眼逃开。每次面对失败的爱情结局,她都会自我安慰:“没关系,乔越还在等我!”

这次她与芳芳的见面,差点让她们姐妹翻脸,因为芳芳揭露了一个十年前的秘密——乔越在和她分手后不到一个月,就牵起了另一个女孩的手。他那热血沸腾、信誓旦旦的誓言呢?说忘就忘,说抛就抛?乔越,你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她多么想质问他,疯狂地想质问他。

“你在汉庭,清源路上的那家?”乔越又发来信息。

“你知道?”她回复。

“对!”

她知道肯定是芳芳告诉他的。

“我来找你!”他再次发来消息。

她读完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坐立不安:他,要来见她,会发生什么?他们都是成年人,她清楚将会发生什么!她特别厌恶自己,皮肤和身材已不复十年前的模样,会不会让他失望?他记忆中的自己一定是完美无瑕的,一旦见面,真实的一面就会暴露无遗。而他呢,会不会有了发福的迹象?发际线是否上移?容颜是否有了显著变化?他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是否会因此而破灭!不能见,绝对不能见!

“对不起,我已经在火车站了。10点50的车。”

“南京南站?总站?我来送你!”

“不用了。”

“我会像韩剧中的男主角那样追着你坐的火车跑,对你喊:kajiam,回到十年前,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

这句话,让她的眼眶湿润了,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青春洋溢的他和她,在乔越的学校——工大的操场上散步,她对他说了那句《流星花园》中杉菜的经典台词:“如果我爱你只有你爱我的十分之一,那你还愿意爱我吗?”他毫不犹豫,坚定地回答:“愿意”。庾澄庆的《情非得已》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为什么没有等我十年,甚至是一年?你从未等我回心转意?”她一边流泪,一边将这个最想问的问题发给了他。

许久,他都没有回复信息。

忆如躺在床上,泪水止不住地流。如果当初,他们坚持在一起,没有分手,然后结婚了,有了孩子,会幸福吗?他会一直宠爱她吗?然而,如果他们的结合也不幸福呢?谁能保证一定会幸福呢?他的父母肯定不会喜欢她的。即使时光倒流,她也不会对现实的状态感到满足,一切问题都始于她对婚姻、生活、工作的不满。实际上,她无法改变这破败的人生。人生只能向前,无法回头!

“你在哪?”乔越的信息再次传来。

“快,告诉我你在哪?”

“我来了。我在检票处!”

他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发来。忆如没想到,一看时间已经10点40,车很快就要发了。

“乔越,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见面,相见不如怀念。”她回复道。

她必须阻止他的冲动,让他死心。她不知道他是否还会有十年前分手时的冲动。

时间没有静止,一秒不停地向前流逝,10点50,火车应该缓缓启动了,在黑夜中前行。她想象着她又一次离开了。乔越,这一去会是半生吗?

手机响了,是乔越的信息。

“当初我是想证明自己有人要。”

忆如回复了一句话,然后关闭了手机,准备睡觉。尽管她知道会失眠,知道自己会胡思乱想,但她必须躲在黑暗中。黑暗中才能看得更清楚。在黑暗里,她的眼睛更加明亮。而且,黑夜一过,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开始……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床,洗漱完毕后直奔车站,买了高铁票回苏州。车启动时,她才开机。手机立刻跳出好几条信息。

芳芳焦急地发问:“你到底在哪里?快开机,告诉我!”

唐志辉回应道:“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好好谈。我保证不会再和你争吵。冬冬也很想念你。”

上司诚恳地道歉:“我今天的态度确实不好,请原谅我。关于离职的事情,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我不希望你离开。”

乔越满怀希望地说:“希望你能保持那份十年前无忧无虑的笑容!”

她默默仰头,闭上眼睛,感受着人生的列车在理想与现实间追逐与碰撞。尽管选择充满未知,但生活仍需继续。人们不会因为雨势过大而停止前行,不会因为爱情中的分手就失去再次相爱的勇气。虽然婚姻的长久无法保证,但至少可以和谐地共同生活数年。面对死亡的必然,人们也不会失去生存的勇气。每个人都在平凡中展现伟大,勇敢地向前迈进。窗外的天空湛蓝,白云飘荡,风声呼啸,树木成排……

芳芳一大早就起床,尝试拨打忆如的电话——关机。她随即拨通了乔越的号码。

“喂,您好!”乔越的声音略显困顿,显然是被电话吵醒的。

“是我,芳芳。忆如和你在一起吗?”

“芳芳,我们并没有见面。”乔越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

“乔越!”芳芳停顿了一下,“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十年前你们分手,并非忆如的本意,而是你母亲的意思。她曾找过忆如。至于你那纯真的表妹小婷对忆如说了什么,你自己去了解吧!我不希望忆如一辈子背负着抛弃你的罪名。乔越,你以为只有你痛苦吗?我们的十年已经过去,你还要她余生都过得迷茫吗?”

乔越沉默地挂断电话,心中酸楚,眼眶湿润。他再次翻看忆如最后的信息:“爱不是拥有,而是放手和成全!”

窗外阳光灿烂,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进他的书房。昨晚,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直接走进了书房。他知道妻子不会在主卧室,肯定是睡在了次卧。他习惯了在书房休息。他从书架上取下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不忍心翻开,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封面。他找到了上周父亲留下的南京烟,开始抽了起来,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回到了高中时代的操场,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目标——一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她那灿烂的笑容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李忆如,李忆如!”有人在呼唤这个名字,马尾辫的女生笑着挥手回应。

李忆如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从那时起直到今天,或许会是一生。

乔越静立窗畔,目光穿越远方。良久,他轻柔地摇晃着头,唇角勾勒出一丝苦涩的微笑,随后转身,缓缓离开了窗边,回到书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