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染情
破庙外的雨声渐歇，薛诗蓉靠在慕双安肩头浅眠。突然，身旁人一阵剧烈颤抖将她惊醒。
“双安？“她睁眼看去，顿时睡意全无。
慕双安面色铁青，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额头却滚烫如火。他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全身肌肉绷紧如铁。
“蛊毒发作了！“薛诗蓉急忙搭上他的脉搏，指下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脉象紊乱如麻，时急时缓，正是蛊虫活跃的征兆。
她迅速翻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点燃火折子为针消毒。第一针落在慕双安的人中穴，他闷哼一声，却未醒来。第二针、第三针依次刺入合谷、内关等穴位，暂时稳住心脉。
“坚持住…“薛诗蓉喃喃自语，又从荷包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碧色药丸。这是她用龙胆草和雪莲配制的解毒丹，虽不能根除蛊毒，至少能暂时压制。
她扶起慕双安的头，将药丸送入他口中。可慕双安牙关紧咬，药丸根本喂不进去。情急之下，薛诗蓉含了一口雨水，俯身以唇相渡。
双唇相触的瞬间，一股寒意从慕双安口中传来，冻得她一个激灵。这绝非正常体温，倒像是…蛊虫在释放寒毒。
药丸终于送入，薛诗蓉不敢松懈，继续施针。随着银针刺入，慕双安的身体渐渐停止颤抖，但脸色依旧难看。最令人担忧的是，他右手腕内侧浮现出一条细细的红线，正缓慢向肘部延伸。
“同心蛊的’索命线’…“薛诗蓉倒吸一口凉气。医书记载，此线若达心口，中蛊者必死无疑。
必须尽快找到解药！薛诗蓉咬唇沉思。解同心蛊需用“龙血芝“，此物稀世罕见，唯有皇宫大内药库或许藏有。
她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现鱼肚白。慕双安的情况暂时稳定，但撑不过一日。思及此，薛诗蓉下定决心。她将慕双安安顿在干草堆上，为他盖好外袍，又留下字条和几粒应急药丸。
“等我回来。“她轻吻他的额头，转身走出破庙。
晨雾弥漫，薛诗蓉快步向城中走去。路过一处农家时，她用自己的银钗换了一套粗布男装和斗笠。改换装束后，俨然成了一个清秀少年。
城门刚开，薛诗蓉混在入城的人群中顺利进入。皇城外围的街市已经热闹起来，她压低斗笠，向皇城西门走去——那里靠近太医院，守卫相对松懈。
“站住！皇城重地，闲人免进！“守门禁军长枪交叉，拦住去路。
薛诗蓉压低声音：“小的是太医院新来的药童，奉林太医之命去取药材。“
“林太医？“守卫将信将疑，“手令呢？“
薛诗蓉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这是她从慕双安身上暂时取来的侯府信物。守卫虽不识太医院的手令，但见玉佩质地不凡，不敢怠慢。
“进去吧，别乱跑。“
薛诗蓉低头应是，快步穿过宫门。一入皇城，她立刻闪身躲到一处假山后，观察太医院方位。根据慕双安曾提到的皇城布局，太医院在东侧，药库则在太医院后方的一座独立小院。
她借着晨雾掩护，沿着墙根阴影前行。皇城内巡逻频繁，每走几步就要躲避一队禁军。有两次险些被发现，全靠她急中生智装作打扫的小太监蒙混过关。
太医院药库门前有两个侍卫把守。薛诗蓉躲在转角处，从药囊中取出一点粉末撒在风中。那是她特制的“瞌睡散“，无色无味，吸入者会短暂精神恍惚。
果然，不过片刻，两个侍卫开始哈欠连天，最终靠在门柱上打起了盹。薛诗蓉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前，取出银针拨开门闩，闪身进入。
药库内光线昏暗，架子上摆满各式药材。薛诗蓉快速搜寻，终于在最里间的珍品柜中找到一个紫檀木盒。盒上贴着的封条赫然写着“龙血芝“三字。
她小心地揭开木盒，里面躺着一株形如龙角的暗红色菌类，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息。正是解同心蛊的主药！
正当她要将木盒收入怀中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殿下放心，那慕双安中的蛊无药可解，三日内必死无疑…“
薛诗蓉浑身一僵——是太子的声音！她迅速躲到药架后，屏住呼吸。
“你确定？“太子的声音越来越近，“那薛诗蓉医术不凡，若被她找到解法…“
“殿下多虑了。“另一个阴柔的声音答道，“龙血芝确实可解同心蛊，但此物唯有皇宫才有。况且…“声音压低，“唯有前朝皇族血脉配制的解药才有效，她一个薛家庶女，怎会有这等本事？“
薛诗蓉心头一震。前朝皇族血脉？这是什么意思？
“哼，不管怎样，务必盯紧薛诗蓉。“太子冷声道，“她若真有那本事，就证明我们的猜测没错。到时候…“
脚步声停在药库门前。薛诗蓉心跳如鼓，紧贴着药架一动不敢动。
“这两个废物！怎么当值时睡着了？“太子怒喝。
“殿下息怒，小的这就叫醒他们。“
一阵杂乱的声响后，太子一行人进入药库。薛诗蓉透过药架缝隙，看见一个身着明黄蟒袍的年轻男子——正是太子。他身旁跟着个瘦高男子，面容阴鸷，想必是方才说话之人。
“检查一下龙血芝。“太子吩咐。
薛诗蓉暗叫不好。那阴鸷男子径直走向珍品柜，打开紫檀木盒后脸色大变：“殿下，龙血芝不见了！“
“什么？“太子暴怒，“搜！一定还在药库里！“
薛诗蓉握紧袖中的龙血芝，额头渗出冷汗。药库只有一个出口，此刻已被太子的人堵住。她环顾四周，发现墙角有个通风的小窗，或许能容一人通过。
趁着太子等人搜查另一侧药架，她猫着腰向小窗挪去。眼看就要到达，却不慎碰倒一个药罐。
“谁在那里？“阴鸷男子厉声喝道。
薛诗蓉顾不得隐藏，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奋力攀上窗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太子的怒吼：“拦住他！“
她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外，突然脚踝一紧——被人抓住了！薛诗蓉回身一脚踢在那人脸上，趁机挣脱，从窗口跌落出去。
窗外是太医院的后院，几个药童正在晾晒药材。薛诗蓉落地后迅速爬起，压低斗笠混入药童中。她随手拿起一个簸箕，装作干活的样子。
片刻后，太子带人冲进后院：“刚才可有人从药库窗口跳下？“
药童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太子狐疑地扫视众人，目光在薛诗蓉身上停留片刻。她心跳如雷，却强自镇定地继续翻动药材。
“殿下，宫门已经封锁，那人插翅难飞。“阴鸷男子低声道。
太子冷哼一声：“继续搜！重点排查今日入宫的生面孔。“
待他们走远，薛诗蓉立刻放下簸箕，向相反方向的侧门溜去。侧门也有守卫，但比起正门松懈许多。她正思索如何通过，忽听身后有人唤道：
“前面那个药童，过来帮个忙。“
薛诗蓉回头，看见一个白发老者站在药房门口招手。她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新来的？没见过你。“老者打量着她。
“小的…刚来不久。“薛诗蓉压低声音。
老者眯起眼，突然压低声音：“你身上有龙血芝的味道。“
薛诗蓉浑身一僵，袖中银针已捏在指尖。
“别紧张。“老者笑了笑，“我是林太医的师兄，姓陈。方才听说太子在搜偷药贼，想必就是你吧？“
薛诗蓉不答，警惕地盯着他。
“慕小侯爷中的蛊毒发作了？“陈太医突然问。
薛诗蓉一惊：“您怎么知道？“
“猜的。“陈太医转身进入药房，“进来吧，龙血芝还需配药才能发挥功效。“
权衡再三，薛诗蓉决定冒险一搏。她跟随陈太医进入药房，只见他熟练地取出几味药材研磨成粉。
“你冒险盗药救夫，勇气可嘉。“陈太医边配药边说，“但单靠龙血芝还不够，需以人血为引，最好是…“
“前朝皇族血脉？“薛诗蓉试探地问。
陈太医手上一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知道？“
“刚才听太子说的。“薛诗蓉犹豫片刻，从颈间取下半块凤凰玉佩，“这个…会不会有关系？“
陈太医看到玉佩，瞳孔骤缩。他小心地接过玉佩，在阳光下仔细端详：“果然是凤纹…你从何处得来？“
“家母遗物。“薛诗蓉心跳加速，“陈太医，这玉佩…“
“先救人要紧。“陈太医将玉佩还给她，递过一个小瓶，“取三滴血入药。“
薛诗蓉咬破指尖，将血滴入瓶中。奇异的是，血液与药粉混合后竟泛起淡淡的金光。
“果然…“陈太医喃喃自语，随即正色道，“此药需分三次服用，每隔一个时辰一次。服完后以银针刺中脘、气海二穴，助药力化开。“
薛诗蓉感激地接过药瓶：“多谢陈太医！“
“快走吧。“陈太医指向后门，“从这条路可通浣衣局，那里每日辰时往外送衣物，你可混在其中出宫。“
薛诗蓉深深一揖，转身欲走，又被叫住。
“姑娘。“陈太医神色复杂，“待小侯爷痊愈后，告诉他…小心太子手中的’凤凰蛊’。“
凤凰蛊？薛诗蓉还欲再问，外面已传来搜查声。她不敢久留，匆匆从后门离开。
按照陈太医指点，她顺利混入浣衣局外出送衣的队伍，逃出皇城。一出宫门，薛诗蓉立刻飞奔回破庙。
破庙内，慕双安的情况更加糟糕。那条红线已经延伸到上臂，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全身冰冷如尸体。
“双安，坚持住…“薛诗蓉声音发颤，迅速取出药瓶，按照陈太医的嘱咐喂他服下第一剂药。
药液入口，慕双安喉头微动，却没有更多反应。薛诗蓉不敢耽搁，生火烧水，为他擦身保暖。一个时辰后，她喂下第二剂药，这次慕双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有效！“薛诗蓉喜极而泣，继续守候。
天色渐暗，薛诗蓉喂下第三剂药，然后取出银针，精准刺入中脘、气海二穴。针尖刚入肉，慕双安突然剧烈抽搐，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双安！“薛诗蓉慌忙扶住他，只见那口黑血中竟有数条细如发丝的小虫在扭动，片刻后化为血水。
随着黑血吐出，慕双安腕上的红线开始缓慢消退。他的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呼吸变得平稳有力。
薛诗蓉长舒一口气，浑身脱力地靠在墙边。一夜惊魂，加上连日劳累，她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抚她的脸颊。薛诗蓉勉强睁开眼，看见慕双安已经坐起，正心疼地看着她满是伤痕的双手。
“傻姑娘…“他声音沙哑，“为了我，值得吗？“
薛诗蓉想说话，却被他以指封唇。
“叶昭都告诉我了。“慕双安眼中闪着泪光，“你冒险入宫盗药，险些被太子抓住…“
薛诗蓉微微摇头：“你为我跳崖，我为你盗药，扯平了。“
慕双安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薛诗蓉，你听好了。此生我慕双安若负你，天打雷劈！“
薛诗蓉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一切冒险都值得。她轻声道：“陈太医让我转告你…小心太子手中的’凤凰蛊’。“
慕双安身体一僵：“凤凰蛊？他真这么说？“
薛诗蓉点头，取出那半块凤凰玉佩：“还有，陈太医看到这个时，反应很奇怪…“
慕双安接过玉佩，在火光下仔细端详。玉佩背面刻着精细的凤纹，凤眼处有一点朱砂，在光下如血般鲜艳。
“诗蓉，“他神色凝重，“你可知这玉佩的来历？“
“家母只说这是祖传之物。“薛诗蓉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慕双安深吸一口气：“这是前朝皇室的信物，唯有公主或郡主才有资格佩戴。“
“什么？“薛诗蓉愕然，“这怎么可能…“
“我早该想到的。“慕双安轻抚玉佩，“你制药时的手法，对毒物的了解，还有你的血能解蛊…都不是寻常闺秀该会的。“
薛诗蓉脑中一片混乱。前朝皇室？那她的生母…又是谁？
“十五年前，前朝余孽被清剿，唯有一位林姓妃子带着幼女逃脱。“慕双安缓缓道，“那女孩若活着，应当与你同岁。“
薛诗蓉如遭雷击。林是她生母的姓氏！难道她真是…前朝遗孤？
“太子突然改变主意同意我娶你，又对你格外关注…“慕双安眉头紧锁，“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
薛诗蓉突然想起太子在药库说的话：“他说…唯有前朝皇族血脉配制的解药才有效…“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惊涛骇浪。若薛诗蓉真是前朝皇室后裔，那她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危险！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慕双安握住她的手，“我们先回侯府，再从长计议。“
薛诗蓉点头，却仍忍不住看向玉佩。这小小的一块玉，竟可能隐藏着她的真实身世…而母亲当年的死，是否也与此有关？
慕双安似乎看出她的忧虑，轻吻她的指尖：“不管你是谁，来自何处，你都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夜色深沉，破庙外的风呼啸而过。但相拥的两人心中却无比平静。无论前路多少风雨，至少此刻，他们拥有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