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猫孩
“那……请公子再让奴家好好想想罢。”
说完以后，润酥就欠了欠身，面色苍白地离开了。
虽然她并非不愿付出点代价，但用自己的眼睛换取郡守的死，这个代价就太大了。向她这种失了身的女婢本就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也没有什么才艺能在这个世界立足，若是再破了相，那可如何是好？
*
见润酥直接被吓走了，温华一点都不奇怪，甚至还淡定的喝了一口茶。毕竟这种交易撂谁身上，谁都要去仔细慎重的考虑考虑的。
小五从旁边的小桌上提起一小壶不知从哪来的酒，微微抿了一口。后又面露嫌弃的把它放下了。
“难喝。”他皱着眉头小声道，随后便目光亮亮地巡视着桌上的其他小吃和茶水，似乎在想哪个比较好吃。
但他吃东西也不好好吃。
小碗里摆放精致的糕点都被捏碎了，粉的白的糕渣乱糟糟的散了一桌，随后又被一只温玉似的手随意捻起，一点一点的往里塞；指尖都沾了一些珍珠白的细细腻腻的粉。
十来个糕点无一幸免，全被小五捏烂了。他本人还玩的很开心，糟蹋完食物后还兴致勃勃的拿起茶水往碗里倒，弄出一个像是浆糊一样的东西。调制出一种古怪的颜色，但这样玩闹着，他的眉眼也竟然放松的舒展了，没了先前那股莫名的戾气。倘若不看他手上的动作的话，恐怕谁见了都会说这是一个可爱精致的小少年。
“做好啦！”他拍了拍手，满意的看着自己胡搞乱做的成品。在温华眼里，那副样子宛如一个玩泥巴的傻孩子向周围人炫耀自己刚搓好的泥丸。
温华：“……”
她往前挪了挪，趁小五不注意迅速伸出一只脚狠狠地踹了下他的屁股。动作又快又狠，直把眼前人踹的一愣，手上的碗都啪的一下砸在了桌面上。
兴许是没遭受过这种待遇吧，小五整个人都呆住了，动作特像一只炸毛的猫。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深瞳像两团炸开的墨。
你别说，手感还挺好。
但她的脸色依旧又冷又硬，像一条风干而麻木的咸鱼。
“喂，”开了开口，她发现自己的嗓音竟还有点沙哑，“为什么你要她的眼睛呢？”
小五顿了几秒，这才一点一点的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独自走在黑夜里，被什么诡异的东西盯住了那样的不舒服。
“你踹我。”他说。
完全没有理睬她话里的内容。末了还将那些本就一团乱的糕点全部扫了下去，龇牙咧嘴似的冲她低吼。
吼，还生气了啊。
温华抽了抽鼻子，眼观鼻鼻观心，“嗯不好意思，刚刚腿滑。”不知为什么，刚刚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家里的二哈来了。
“噢”
小五脸上的表情一顿，又恢复到先前无辜的模样了。继续转过身去捣鼓他那些烂泥了。
温华在心底轻笑。说他是小孩子，真的毫不夸张。
但下一秒，就在她沉着脸准备踹第二脚时，他突然又转身扑了上来，圈着她的脖子很是嚣张的坐在了她的身上，看起来颇为不满。
“你腿又不长，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腿滑、”他看着对方乌黑的发顶，一股没有而来的闷气突然升腾了起来。
妈的。
就凭她这幅魔鬼身材，还配不起修长的大美腿吗。
“滚下去，你多重你知不知道。”
她面无表情的把他推了下去，然后拿起抹布把他的手仔细擦了个干净。“你的手脏死了，我弟都没你这么调皮，不能玩食物你知不知道？”
“你有弟弟？”
小五没有理会她的动作，但听到“弟弟”这两个字却眼前一亮，表现浓浓的好奇来。
咳，说漏嘴了。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我很好奇所以你快点告诉我”。
“……”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见他又要扑过来，温华随之飞快地拽住他的后衣领，往后拉了拉。“别闹了，我们要回去了。这个下次再跟你讲，小五别闹。”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微微一偏头，就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一股很像栀子花的香味。清清雅雅的，并不浓烈，闻起来倒是好闻。但不细嗅很难闻到，一转头就散了，像他这个人一样，琢磨不透。
“别闹、”
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这次他没有再赖了，乖乖的拉着她站了起来。兴许是玩的太过，他宽大的衣袖有些滑落，惹的黑衣上绣的那些栩栩如生的仙鹤都折了身子，线条依旧细腻。
一头微卷的头发也有些散落了。
他只是那样站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雾里潜伏的妖精、或者落了一地的花瓣，要么是一副古典的油画，一件瑰丽的东西。稍挑的眼尾是用艳丽的墨勾勒出的一笔流畅的弧线。
真是个妖孽。
空气仍是静悄悄的，昏黄的暖阳从支摘窗那里爬进来，像一把又一把暖洋洋的金丝绒。不得不说，这间茶舍的采光的倒是极好。门外是一大圈用白墙乌瓦围笼的院子，摆了大约十来桌石头桌椅，纤细又高大的柳树和一些漂亮的青松相衬相映，屋子里分了大约十来间房间，顶架有一些竹子，使得屋子里更加幽静，亮褐色的凉席铺了满地，伴着三两个小桌，坐起来清亮又干净。
透过窗外，还能眺望到一片明亮的湖。在霞光轻笼下散发着粼粼的波光，湖水也是惹人喜爱的翠绿，柔柔润润的，像少女晶润的眼。后靠着一圈青青郁郁的小山。在天气不太热的时候，凉凉薄薄的水雾就会在山间环绕。从远处望去，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收回目光，温华捧起小五的脸和他对视，眼里像含了一面湖：“回去吧。”
…
“你要人家姑娘的眼珠子做什么？”
走在半路上，她突然又想起这个问题。
只记小五当时在路边随意折了一根枝条，拿在手里边走边甩，听到后也只是朝她瞥了一眼，回道：“对妖来说，人的眼睛是有很多益处的。”
“益处是什么？”
“缘，”他咧开鲜红的嘴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一丝莫名的邪气，“人类的眼睛，有很多缘分聚集在里头。佛不是常说＇前世五百次凝眸，今世一次擦肩而过＇么。对于我们来说，眼睛所到，眼里所略，便是有了尘缘，便是包罗万象。所以眼里蕴含妖力。”
说完之后，温华看到他眼里微微闪了一下，两根银亮的细针在里面一闪而过。
“那…获得妖力的途径，是什么？吃了那人眼睛吗？”
她一面问，突觉自己的声音异常地轻。耳边也传来一两声沙哑的嗡鸣。
不知道在恐慌什么。
“这个嘛…”小五不紧不慢的回道，然后歪过头看向她。当发现温华整张脸都变得有些苍白时，他似乎觉得很好玩，竟然还笑了一下，恶作剧一般压低嗓音回道：“是啊，我们会挖掉人的眼珠子，然后一口一口吃掉，吃完眼睛后再吃肉……”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不是。”温华抢过他手上那根枝条，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它啪叽一下折断了，恐吓道，“再说谎，这就是你接下来的下场。”臭小子。敢吓她。
本以为哪怕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至少也能给小五这个逼一点小小的威慑吧，但没想到他听完后竟然捂着嘴笑起来，肩膀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一样，甚至是笑弯了腰。
“你会知道的。”他说。
“……”知道，知道，她知道个锤子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