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猫孩

行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城镇。

这里倒是繁华。

许许多多的酒楼平地拔起,两层三层的、飞檐啊、勾角啊,碧瓦朱门到处都是。很多精致的房屋都是燕青色的的瓦,屋顶上的瓦片压的密如鱼鳞;它们地势也选的高高的,用做工精巧的圆石一磊磊的叠起围拢。显得高大又宏伟。门楼墙壁还带着精致的雕花哩;许多形态各异的娇花争相着从哪些屋檐暗壁下探出头来,开的鲜艳又夺目,像少女娇丽的纱衣。

这里的路也铺的好,青砖码的很齐整,太阳照不到的角落有一些茶绿色的青苔长势正好;千插万入的小巷隐匿在各个房屋之间,彼此纵横交错,而又紧密相连。街上一条几丈宽的大道霸道的挤在两排人口嘈杂的商区之间,源头还有两条横纵分拉、往远处蔓延的大路。路过的车子激起地上的滚滚尘烟,温华甚至还看到一些调皮的女郎撩起车帘,拿着绣帕丢在一些路过的男子身上。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还真是热闹。她垂下眼不动声色的想。人多的地方总是有生机,比什么荒郊野岭要强多了。但要论及生活,以自己现在的模样除了乞讨也不知还能做什么。

“喂,臭要饭的,这里不许随意乞讨。”

当她还沉浸在思考如何生存的大难题时,就被一个粗哑的声音无情的打断了。温华抬起眼,只见一个矮粗的挫胖子趾气高昂的站在她面前,肥胖的面孔有油光泛过。

必须要知道的是,她现在就站在城门那,方才所见到的一切景象,都是她站在冗长而狭窄的通道前所看到的。而对着她这呼那叫的,就类似于现代安检员的作用。看样子,她似乎是过不了安检了。

不过——

叫谁臭要饭的呢,你个死胖子!

温华在心底将他诽腹了个遍,面上却依旧是那个冷冰冰呆愣愣的表情:“我不是要饭的,我是来寻人的。”那语气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再结合她悲惨的外表,面无表情中留下的眼泪;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可怜孤苦的女孩千里奔波,路上尝尽了人生百态、世事炎凉,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只为寻找自己的亲人……

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不会对她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的悲惨处境无动于衷吧?她满怀信心的期待着。

可惜死胖子没有心。

只见他那张肥油满面的脸颤了颤,然后眯起一双短小的眼睛嘲讽似的朝她摆了摆手:“去去去,什么玩意儿啊。这种把戏你大爷我可见多了;再不滚可就对你不客气了啊,小丫头片子。”

士可忍孰不可忍!

遭到这样的嘲讽,温华整个人都不好了,炸得有点厉害。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长着一张咸鱼一般看淡波澜死伤的面孔,刚才面无表情的淌着眼泪鼻涕已经是她的极限了,难不成还要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人大腿撒娇不成?

抽了抽鼻子,她走到一个稍远一点的墙角抱膝蹲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肚子不停地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毕竟从早到现在她滴水未进。这样下去,都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过明天。

等到最后,她也不知自己是晕过去的,还是真睡过去的。但一觉睡的断断续续,起起停停,等到再度睁眼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黄昏。

她背上的汗湿了又干。

唯有天空是一直没有变过的。漆蓝色的晚空像一片无尽的原野,繁星勾勾点点,不断闪烁。而那些颜色还在一点一点的加深,从弯曲的顶空一路向天际蔓延,像花蓝悠远的海浪铺满了整片天空。低低的漩涡自内而外的在远边勾起。

现在很安静,四下都是凄凉的荒野。墙的另一头传来嬉戏的嘈杂声和红红暖暖的灯光。很难想象,不过是一墙之隔,差别竟是这样大。

在这静谧凄冷的氛围的笼罩下,她都有点伤感了。甚至没有心情去想那些可能随时窜出来的阿飘。

要不……还是回去吧?

她这样想,回到那间破败的小屋,也算是有个留身之处了。但在眼下,这种想法明显也是一个奢望;她既没有足够的力气走回去,身体还遍体鳞伤的,走不出几步就要倒下。

说好的天无绝人之路呢?

温华抹了一把辛酸的眼泪。上天又骗她。

“你在干什么呢?”

当她还在绝望中自怜自哀时,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显得分外诡异。那种惊吓程度硬要人来形容的话,就好比你在被窝认认真真的玩手机,沉浸在自己美好的世界里;然后玩着玩着突然尿急,一掀开被子,你妈就坐在床头微笑地望着你——的那种可怕。

不管别人如何,她被吓得心脏差点飞出去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半昏厥半清醒的状态。

好了,她现在有理由先越过生存的问题,去思考阿飘是否存在并是否将向她索命的这一论题了。

温华抱膝呆滞的蜷缩在墙角,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动啊。当一个人在绝境时被一种超乎寻常的神秘力量怔住时,他是来不及思考的。就像修着故障飞机的飞行员突然遇上了小王子,连思考都被一种梦幻的色彩所取代。

而且面前的这位阿飘,姿态是真的诡异:以它的角度来说,他应该是站在她后靠的这面墙上朝她弯下腰的;而以自己的角度而言,温华就是直勾勾的与那个悬挂并头发乱散的头颅相对的。

“哑巴?”

哑巴?你才哑巴,你全家都是哑巴。

她眼睛瞪得都快抽搐了。但自己总不能一直这样与它大眼瞪小眼干等下去吧,于是就清了清喉咙,咳了一下:“我进不去里头,就坐这了。”

如果这位“阿飘”大发慈悲愿意带她进去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激动了起来,在等待对方接话的同时,早已在心中打满了密密麻麻的措词与洋溢非凡的赞美语句。

但是,也不知是她天生运气就背还是出门没看红历,遇到的尽是些毫无同情心、且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噢。”

头上的那个人很可爱的笑了一下,嗓音又乖又甜。接着他把头一扭,竟背对着温华又往上爬回去了。动作伶俐又敏捷,像一只夜行的猫儿。

“……”

不是,什么毛病??古人都是这么奇奇怪怪的存在吗?这一刻,她终于懂得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倘若多读点古文和史书,再了解了解历代的喜好风情,也不至于像眼前这般尴尬无措了。

“诶——等等,这位——”这位什么?她现在绞尽脑汁也不知怎样称呼这位性别不明的人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越爬越远,然后倒在地上无力的轻喃了一句:“这位可亲的大哥啊,带我进去我请你吃西瓜,来世给您做牛做马行不,求求了啊啊啊…”

有时候,惊喜就是来得这么出乎意料。

谁能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哀求,对方还真的给了应答。

“好呀~”

所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一个黑影不知什么时候蹲在自己面前。接着自己整个身子就悬空了,落在那个人的怀里。

真是神奇。

待温华终于回过神来、并吃力的昂起头时,他们正在越过高高的墙头。往后是一片幽暗的荒芜,往前就是一片灯火璀璨。一前一后,不过是一线之隔,一墙之距。刹那间,好像有什么碎影在眼前闪过。

他抱着她,毫不犹豫的往一片灯火迷离的世界中扑去。

再不复返。

随着火光自下而上的层层浸染,眼前人的样貌也逐渐清晰起来。抬起头,正好能透过那对琉璃似清亮的眼珠,看到万千燃起的灯火,和越来越近的人群。这片繁华的夜景她难以掉头去看,就全在这人眼中找到了。

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孩子。

温华在心底轻叹。这样的好相貌,自己刚才却还把他认作阿飘,真是罪过罪过。

不过一瞬,他们就落在一个隐秘的边角了。她很快就被放下。然后这个长相精致的少年后撤一步,弯起嘴角看着她:

“西瓜呢?”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温华沉默了一会儿,也终于后撤一步:“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