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猫孩
话说那天元松从祖母那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那古灵精怪的小厮秀文、本就疑心上次自己是不是说漏了嘴，让少爷从中猜到了什么才这样忧心忡忡的，当下不免心中一紧，连着几天都默默守在门外不敢说话。
窗外的树影朦朦胧胧的动，咋一看，好像是妖怪窸窸窣窣的影子。
元松坐在桌前用手撑着脑袋，呆呆地看着那黑影摇摇晃晃，往桌子的中心爬过，而再一眨眼，那浓郁的影子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状来。
以他的角度看，简直像两只倒过来的猫耳。
猫耳？！
“哐当”一声，元松惊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带着那木椅也咚地一声倒地；而又正是这一声巨响，如同投入池中的圆石，吓得守在门外神游的秀文急急忙忙的闯进来——大喊：“少爷！您别冲动呐！”
等他脚刚跨进门，就傻眼了，好像那投入湖中的圆石哽进了他喉咙里似的，咿咿呀呀的竟发怪声，双目瞪得凸圆。
妖怪。
秀文呆呆地望着那坐在桌上长有猫耳猫尾的漂亮少年，像是被摄了心魄，一时怔的说不出话来，等到他想起出声时，便是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忘了还有个奴才~”
小五偏过头，轻轻笑了起来。
他过于惊艳的容貌开在这间奢靡的屋子里，像是从窗外探进来的一枝开的极盛的杏花，花影勾着晶莹玉润的浮雪，乱洒、如皎月吊在枝头，吊着一池明晃晃的秋水。
那眼里波光滟潋。
“你是……妖怪！”
元松原本是吓得站起来，这会却强装镇定的靠在床边，指着小五颤声道，说完以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室内一时静默，一人一妖无言对视良久。
久到元松越发地毛骨悚然想要夺门而出了，小五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小少爷，我来是来找你说些事的。”
“什么？”
见这妖没有动作，坐在那像孩童似的没个坐相，还一副相同他交谈的模样；元松也就慢慢镇定下来了。他看小五身形娇小，便以为这是什么不厉害的小妖，就如祖母说的那些和常人没多大分别的小妖一样。当下就锁着眉、大着胆子往前一迈，“妖怪，我和你素不相识，没有什么能和你谈的！”
小五的耳朵尾巴收了起来，笑意却是更深了。嘴角尖尖的勾起，像尖利的刀。
他盯紧这个强装无畏的少年，不着地的双腿轻轻晃动着，又道：“你们府里藏了我一件东西，但我没法去拿，你帮帮我如何。”
那嗓音懒洋洋的，像在说笑。传入对方耳内，那小少爷听闻却像是受了奇耻大辱。
这妖怪在说什么？
元松瞪大双目，简直被这闯进他房里的无赖妖怪给气笑了。这东西不明不白的闯进他家，还污蔑他们偷了他的东西，这是何等的无耻！果然是妖！
于是便气呼呼的道：“我们一家光明磊落，我爹可是一国宰相，如何会拿你这小妖的东西？你可休要胡说八道！”
他的祖母因妖怪受了伤，一家人都对妖怪深恶痛绝，如何会拿妖怪的东西呢？他心里想。但看着面前这妖依旧笑吟吟的模样，他好像又说不出话来了，思来想去，竟开始怀疑起来。
打住！
元松猛地抬起头，打断了脑内翻腾的思绪——不能着了这妖怪的道！
妖这东西心思最是狡猾，常常蛊惑人，倘若就这样听他胡说，到时候自己连真真假假也分不清了。
“呼”
幸好幸好，他拍着自己的胸脯，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
室内于是又安静了下来。
小五歪头看了这人半响，突然跳下桌，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
元松：“！”
他警惕地看着这妖异绝美的少年不紧不慢的走来，还以为他遭了自己的骂恼羞成怒了，当即慌慌忙忙道：“你想干——”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根指头抵住了。
指尖稍凉，在这样热的天全然不像是人的温度。
“真是个蠢货。”小五眉眼弯得像柳，笑容极甜，“元柳那老混虫莫不是把你当一只听话的狗养，才养的这般糊涂。”
他的语气无害，像软软亮亮的柔云。等到那看似温柔的云落到了自己身上，才恍然发觉里面原来翻腾着一群黝黑的电闪雷鸣。
劈的人又麻又怔，接着是怒不可遏的憎恨。
气得元松当即就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动不了，只能转动眼珠子愤恨地盯着这一脸轻视的妖，怒急了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噗”
小五看着他忿忿的模样，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人类都一样，”他垂下眼，指尖轻轻地划过书桌，“阿文也一样。”
“又坏又讨厌”
“总是爱撒谎，又自欺欺人……但我能杀了你，却不想杀了她。”
“你说是为何？”小五转过头，表情竟然有些迷惘。
他怎么知道！
元松心里只气得想咬下他一块肉，哪里还能专心听懂这人在说什么，一直阿文阿文的，他哪里认识什么阿文！
他咬咬牙，发现自己的嘴竟然能动了，当场大骂道：“因为你有病！”
讨厌就杀，讨厌又杀不下手；不是有病是什么？
早知这妖脑子有问题，自己就不该和他说话的，早早地打发走了该多好。元松心里一阵后悔后怕，思来想去喊了这一句后又不敢开口了。
小五却不依了。
他皱着眉头气鼓鼓的走过来，拽着这人的领口：“你才有病！”
元松：“……”
这妖怎么听不懂人说话？
他心想，但听到他骂自己，也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吼到：“你自己说讨厌我所以想杀我，讨厌她却杀不了她的，关我什么事，谁叫你打不过人家！”
小五用一种“你脑子是不是坏了”的眼神看了他半响，才幽幽地说：“若不是桃子扮不了你的模样，我早就把你给换掉了。真是晦气！”
？？？
元松整个人都傻眼了，他张着嘴还想说什么，整个人却猛地往床上一倒，开不了口。
“都怪你，害得我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我先走了，改日再过来。”
等这道声音消失以后，他的身体才缓缓恢复，能动了。
……
小五离开以后，也没立刻回他那藏在树里的屋子，而是跑到那日同温华分别的茶舍，抱膝坐在走廊上，静静地看着远处那青山远黛。
“哟”
“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小五么？”
拐角那缓缓地走来一人。
那人身姿妖娆妩媚，眉眼娇俏含春，通身漆黑的烟枪被她用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捏起。
是桃娘。
她本是来茶舍要东西的，没想到会见了这个意外来客。
“你不如先把上次那顿饭钱付了？”她挑眉道。
却见小五头也没抬，就将一个通体漆黑的珠子抛了过来，上面散发着淡而清的香味——这正是那日从润酥眼中取走的“鬼火”。
“你不是还将那姑娘的魂魄取走了么？”六娘接了珠子，掂量了一番后又道，“这次的货物虽是不错，但难得见你会杀人，莫不是嫌身上的罪少了？”
小五仍是安静的望着外面，换作盘着腿，两只手搅着自己黑色的宽大衣袖，没有理她。
桃娘眼中的兴味愈发浓了，她嫣红的唇轻轻弯起，颜色红的滴血。见对方一直沉默着不语，便轻轻走过去还想说话。
“关你什么事。滚开。”
小五的话音刚落，桃娘便感到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冲自己抓来，幸亏她闪的极快，那东西才转为削掉了她两颊的几根发丝。
“你！”她皱着眉头刚想发火，却见他转过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当下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五…你莫不是和那小姑娘吵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