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一只猫孩
“所以说，这便是两情相悦了么？”
元松躺在床上，把手里的话本扬了扬，随即扔在一旁的桌上。
他面露嫌弃之色，显然是对这样的结局十分不满，但掉头吉安秀文苦着一张脸默默收好话本的模样，突然又眼珠一转，露出一抹坏笑来：“诶秀文，你说说若是你成了这话本里的男子，你会怎么做？”
“……”
秀文收拾东西的手一僵，突然无语了。自从少爷那日从她祖母那回来后，就一直喜欢这样逗他，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都有，这种问题让他这个连女人手都没摸过的小厮怎么回答？
他心里默默的想，面上却是哂笑，极为讨好的回到：“少爷，小的若是那话本里的男子，定会好好地同那女子厮守，白头偕老，绝不辜负！”
是的，这个小话本叫《怨春》，讲得是一个花心男子一次又一次辜负一位女子，但那位女子忍痛离去后，这位男子竟然生了悔意，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讨好乞求最后赢得了对方的原谅，两人在结尾相守的故事。
“哼，这故事无聊的很！怎么会有人喜欢看这种东西！”
元松听到秀文的回答后，先是一愣，随即很快不屑地抱头说道。要他来说，这里面的女子和男子都蠢，两个人歪歪腻腻藕断丝连的在那磨蹭着浪费时间，直接挑明说白了多好，天天女哭男怨的，简直叫人看不下眼！
他这边想着这样愤恨，一旁的秀文却在心底嘀咕，这话本不是你要看才拿来的么，若是被老爷瞧见他们给少爷看这种东西，八成会剥了他们的皮。
于是忍不住说：“少爷，那您看这话本作甚？”
难不成是好奇？看了又嫌弃，没看过又硬要看，性子还真是古古怪怪了起来。
“我那是有原因的！”
元松脸一红，猛地坐起身大喊：“我是为了祖母才看的，你可不要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祖母？
少爷说的莫非是元老夫人？！
秀文心里巨震，连桌子上的一堆话本也忘了收就急急忙忙地凑到元松跟前，“少爷您说什么？”
“去去去，离我这么近作甚，我说我的祖母，和你有什么干系！”元松嫌弃的摆摆手，把他凑近的脸推远了一些，面色更差了。
秀文只得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坐到了旁边的圆凳上，面色讪讪。好一会儿，见元松没有说话，他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目光又软又亮的：“少爷，”他说，一面还搓了搓手，一副不自然的模样，“小的方才唐突了您，实在是罪该万死，您可千万别因小的气坏身子。”
元松这才睁开一只眼看他，面上仍带着一副埋怨之色，“谁同你生气了？这点小事值得我生气，你以为小爷我的度量就这么小啊。”
他话这样说，突然想起昨日闯过来的一只猫妖，于是又道：“昨天来的那只猫妖，你认不认得？”
后来他细细想想，那只猫妖敢那样大摇大摆的闯进他们府里，还没有人发现，定是有一点本事的，自己那日确实是小瞧了他，若不是那只妖有什么事要托付给他干，自己指不定早就没命了。
“你没有同别人说吧，那只妖过来的事。”
他随意的问了问，见秀文猛地摇起头来，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缓缓落了地。
两人于是又不说话了，室内一时静得出奇。
元松心里头翻腾了很多事，但又说不出一个大概和了然来，一团棉絮似的东西在他眼前翻来覆去，什么东西也看不清，偏偏这些秘密似的东西还像猫爪一样在他心头饶，烦得很。
他想起挖了祖母眼睛的那个负心汉，想起祖母的过往和那些随着烟尘一同消散的辉煌，突然又哽住了，什么东西都说不出来。
“我不明白，”他突然说，“秀文，你同我说实话，妖到底是怎么回事，祖母的眼睛又为什么会被挖，还有昨日那只猫妖说的话，我现在认真想想，或许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府里难不成真的藏了件他的什么东西？”
他越想越惊疑，最后眉头也皱起来，“说起来上次府里你不是说还来了只偷东西的狸猫吗？那只能变作人形的狸猫精，指不定和那只猫妖要的是同一件东西哩！他们指不定就是一伙的！”
他说到这里，自觉已经离真相不远了，一时越说越快，心绪也跟着齐飞。
他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秀文，眼珠子里闪动着欣喜的光亮：“肯定是这样！秀文！肯定如我说的这样，不然这些妖怪不会连着一只两只都往我们家里跑，祖母的伤也铁定是和妖怪有关的！
“秀文，你知不知道我们府里到底藏了妖怪的什么东西？”
秀文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沉默的低下头，看着自己鞋上细密的针脚和几个圈圈样的花纹，失了神。
元松却就是要打散他这个失神的片刻，就像是打散一片水面那样。
“秀文，”
他看着对方，又喊了一声，声音比刚才要正，也要大很多。“我们相伴少说也有十年了，你同我仔细说说，把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替我解解这心头的疑惑如何？”
秀文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忙忙的抬起头，正好对上这位年满十六岁的小少爷的脸，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心底打好的那些推搡讨好的话突然又说不出了。
他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张肉乎乎的脸和手来。
或许，告诉他这些真相，兴许还能逃过一劫呢？一直这样稀里糊涂的瞒下去，对小少爷来说，未曾不是一种残忍。
“少爷。”他闭了闭眼，语气突然有些奇怪，“小的只是一个小厮，知道的并不多。有很多是传闻，也有很多是人胡口乱编的，您千万不能全信，听完后也不要失了心神。”
元松认真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这才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娓娓道来：“少爷，您说想知道妖，小的并不是全懂，但也知道妖这东西出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的，就像咱们人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妖也一样，只是住的偏远了些，人烟稀少了些、
“小的进府前，是给一只妖给养大的，”他垂下眼，目光里好像进了一层温吞的雾，“那妖待小的极好，只是后来被人打死了，小的才不得已跑到街上四处乞讨，后来被人贩子拐了卖进了府子里，来照顾少爷您了。”
秀文被卖进府里时已经十岁了，那时元松还未满三岁。
这段过往，秀文未曾说过，所以他也一直是不知道的。
“小的知道妖不全是好的，还有坏妖，但人不也是如此么？”
那双单薄的小眼似有似无的往窗外看了一眼，元松只觉里面的神色比方才还要浓郁了些。
“少爷，以前养我的那只妖和我说，妖里面分为厉害的妖和一些普通的小妖，且都是有妖骨的，人只有取了妖怪的妖骨做成武器，才伤的了那些厉害的大妖。”
夏夜的风比有时像细细的雨，吹过芭蕉树，飘进开敞的窗子里落到一人一妖的身上。
记忆里，那只老妖总是抱着他坐在窗前赏月，毛茸茸的脸上带着的是恬静和安宁。他那时年纪小，不知道为什么妖总喜欢看月亮，后来这些年长大了，才恍惚间懂了点道理：兴许是这些妖只能在晚上出来吧，白天是人的时间，太阳是要留给人的，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人躲去休息了，这些妖怪才能偷偷摸摸的跑出来，活动活动身子骨，赏赏大而明亮的月亮。
“……所以，越厉害的妖怪它的妖骨也就越厉害，但是只能取背上到腰间的那一长串骨头，别的都没用。小妖和寻常的人一样，没有多大的妖力，抓起来也容易许多，麻烦的是那些妖力强大的大妖。
“嗜血成性，发起疯来一次可屠杀百人至千人，极其难抓。那妖同我说，这么多年，人类也只抓到过一次大妖。”
也不知是怎样抓到的。但厉害的妖大多是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性情也是不定的，若是想抓，必须得下一番狠功夫才行。
“抓的是什么大妖？”元松听得入了迷，急急忙忙道。
秀文却不说话了，只是摇摇头一脸遗憾的回答：“小的也不知道。”
元松只得满脸失望地坐了回去。
他接着问：“那我们府里和妖又有什么关系。”
秀文这才收了原先遗憾的神色，转而变的犹豫，“少爷……”
“你不必瞒我，这些我总要知道的，既然你这次难得下了决心，那便一口气说完就是了，何必再藏着掖着？”
元松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他这才叹了一口气，闭着眼下定决心似的回道：“少爷……大少爷，就是因这些事才死的。”
“我们府里，藏了件妖怪的宝物，大少爷正是让这宝物给害死的。”
室内一时静如死坟。
秀文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哀伤，他看着面前少年微怔的模样，似乎有一丝不忍从眼前闪过。
“大少爷并非是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