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病历
白骨如野草般疯狂滋生,巨鲸的黑红角质眨眼间覆盖上一层灰白色的外骨骼,源源不断地生长,巨鲸难受地翻滚、撞击、痛苦的掀起滔天巨浪,一下接着一下的打在它身上,凶猛的浪头重重的砸向它的身躯,就像后背奇痒的棕熊,躲在一根粗大的树干后使劲地摩擦。
海洋生物里,有一种奇怪恶心又惹人讨厌的生物,叫做藤壶。
藤壶,学名Balanus,俗称“触”、“马牙”等,是一种附着于海边岩石上的有着石灰质外壳的节肢动物,常形成密集的群落。喜欢寄居在鲸、海龟、海蛇身体体表,有时也在游艇、货轮的底部滋生,不禁增加了极大的重量,而且对船底的腐蚀伤害也是极大的。
鲸长期会因为自己身上爬满藤壶而撞击礁石和海浪,以此来冲刷下大片的藤壶。
洛祸的白骨就是如同藤壶的存在,寄生在鲸的身上,痛苦而又难以自拔,白色海浪夹杂着湛蓝波涛,水天一色,狂风暴雨挟裹神明的愤怒,高高抛下达摩克里斯之剑,势必要毁灭这片黑色大海。
很痛苦吧……
子非鱼安知鱼之痛!
水银与心律的长枪扎穿它的头颅,白骨与野草的甲胄穿透厚重的脂肪,一如勇往直前不惧死亡的士兵,提起长枪成群结队的攻向敌人。
洛祸高高跃起,挺拔的身子直直坠落到巨鲸的背上,踩在结实牢固的白骨上,男人轻柔抚摸,这是从他身上抽出的脊椎骨,是支撑他不曾倒下的脊梁,如今在他的手里变成了杀戮兵器。
他究竟是怎么样忍受剧痛的?
活生生的抽掉自己的骨头,五指狠辣地插进皮肉,越过无数神经与血管,稠浓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在甲板上,白骨节节分明,完美的如同刚从墓葬下出土的汉白玉,洛祸拿起手中的枪,往里面填充子弹。这是吕穆英给他的,本来是想远程击毙这个怪物,可他们都错估了它的体型和威胁程度。
他昂起头,游轮已经摇摇欲坠,尽管船长拼了命的想要挽救这艘老船,可依旧无济于事,利维坦像是黏上了它一样,硕大的堪比水桶大小的眼睛愤怒的盯着游轮,它刚刚开化的小脑袋理所应当的将自己受到的全部苦痛赋予在这艘来历不明的陌生东西上。
这玩意吵醒了熟睡的它,笨拙的脑袋隐隐约约想起自己好像曾经装翻过一个这样的生物。
因为它吵到了自己睡觉,还抢走了自己的食物们。
林琳虚弱地跪倒在地,刘善平抱着女孩的玉体,向着船舱跑去,脚上的靴子沉甸甸的,海水和雨水灌进他的鞋里,男人将雨披盖在女孩身上,小心翼翼地用公主抱的姿势救走林琳,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努力地想要说话,她想要留在这里,可惜嗓子已经烧坏了,就连沙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软…这就是女孩子的身体吗。刘善平情到深处不禁想到,对于一个二十多岁没有女朋友的男人来讲,林琳的美貌和身材简直如同一个大杀器,像是核弹在纽约爆炸了一样。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将那些肮脏龌龊的想法甩出脑海,心中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友善……
女孩的肺像是被烧透了一样,刘善平扯出柜子,对着消炎药看都不看一眼,焦急地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破旧的绿色背包里找到一管橙色试剂,他激动地捧起试剂,弹了弹管壁,轻轻地抬起女孩的手腕,擦干上面的雨水,对准血管刺了下去。
没多久,一针试剂被完全打入女人身体里,涨红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恢复苍白,湿淋淋的头发搭在脑后,男人拿出包包里的干衣服,几件堆成厚厚的一层,靠在女孩的脑后,手背放在额头上,嗯,不热了。
林琳沉沉睡去,眼角挂着不知道是雨痕还是泪痕,死死抓住刘善平的衣角不肯撒开,仿佛那是她的全世界。
可她的全世界已经死了呀!就在刚刚,她的全世界带着人类的愤怒和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大自然彰显着独属于人类的强大!孤单又神圣的跳进巨鲸的嘴里。
昏迷中,女孩仿佛看见了当年的那个病床,那个躺在病床上瘦弱干巴巴的自己,以及守在病床前,担忧的看护她的女人。林琳上前一步,想要抚摸她的脸庞,老师的头发还没有花白,脸上也还没有那么多的皱纹,依旧年轻貌美。
她趴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故事书,从图书馆借来的格林童话,轻柔的声音如同哼着摇篮曲,灰姑娘在她的嘴里仿佛活过来一般,不再是书中那个小小的纸片人,不是用一段小小的文字就能概括的虚幻人物,她闯进林琳的梦境,穿着破旧的布衣,神态自若,牵起女孩的手,说,”“我们都是苦命人,但命运击败不了我们。”
“可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林琳哭着说到。
“会有人深爱着你的,总会有人……”灰姑娘的撒开女孩的手,摇身一变,破布麻衣瞬间变作一身华丽的纯白礼服,白色蕾丝边勾勒在裙子的边缘,细腻的手感摸起来仿佛触碰沙砾一般,轻纱一样的淡白头纱慵懒的披散在灰姑娘的黑发上,低眉垂眼的灰姑娘不见了,变成了骄傲柔美的公主。
好漂亮!小女孩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希冀与向往的光。
“我也可以变成公主吗?”她诚恳地问道。
“每个女孩都是自己的公主。”灰姑娘握着女孩的手,紧紧握住,随即又被风一吹,消失不见……
洛祸愤怒地劈砍身下的怪物,利维坦完全对这个渺小而狠毒的蚂蚁没有办法,就像是人类面对一只马蜂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摆弄着尾巴上的针刺,徘徊在人们的身边,嗡嗡的声音摧残人类的精神,让他们慌忙躲避,然后精准无误的插进敌人的身体。
十几分钟过去,利维坦的背部大片裸露的皮肤都被白骨覆盖,它忍受不了,撞击船体,用巨浪砸向后背,可都无济于事,他就像一只被蚂蚁咬死的大象,难受的躺倒在地,深深地潜入大海。
洛祸有心追去,可一望无际如同深渊般的大海又怎能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就能征服的呢?男人无奈的抛出钩锁,船上的人纷纷用力使劲将他拉了上来,铁青着脸,手指被海水泡的发肿,指肚形成一圈圈的褶皱,像是老人的松垮的皮囊。
“哦!我们战胜了怪物!它落荒而逃了!”船员们大声呼喊着,震耳欲聋,喜悦之情仿佛要冲破天际,杂乱的脚步在甲板上响起,船长猛吸了一口冷气,松懈的靠在座椅上,想要吸口烟,却因为被打湿怎么也点不着了,“该死!”他低声怒骂,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利维坦还会卷土重来,不要小看动物的报复心理!”他走到甲板上,对着年轻人大喊,“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返航!”粗狂的声音如同导火索,吓得所有人纷纷行动起来。
“它还活着。”洛祸轻声道。
“我清楚。”船长点点头。
“起来吧,地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