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无花

长刀贯穿心脏,李乐的眼前的世界出现了一道道裂痕,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向师娘。

“梦蛊既然附在我身上,那么梦蛊就是我自己。当无形之煞有了附着的对象,就会变成有形之煞。”

身边不断传出碎裂的声音,浓郁的煞气让他喘不过气来,直到周围吹来了几缕清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朱文东的梦境。”

李乐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花朵上野蜂飞舞,他看向花园的中央,一栋白色的小房子被花园包围着。

隐隐约约之间他看到了那栋小房子的窗边趴着一个年轻人正慵懒的睡觉,一个小孩子不断地拍打着年轻人的面颊。

“朱文东和他的小时候的样子吗。”

叫醒他的话,朱文东也就醒了。

李乐向着小房子走去,这短短的一段路却是怎么也走不完。

这一朵朵花像是在不断地拉开着两人的距离。

“是朱文东不让我进来!这个梦境在排斥着一切试图破坏它的东西。这样下去,怎么也走不到那里的。”

梦蛊一定附着在那个熟睡的朱文东身上,除不去梦蛊就无法从梦中醒来。

李乐轻啧一声,身上心之力泛起,身体就消失在了花园中。

现实中的李乐缓缓醒来,李小七将他扶起。

“醒了!”

十三高兴地喊道。

醒来的李乐却没有露出高兴地样子。

“怎么样了,六哥。”

李乐摇了摇头:“想要醒来的话,可能只能靠他自己了。即便是我,都差点无法醒来。”他回想起了梦境中朱文东的小房子,那个年幼的朱文东正在不断地拍打着熟睡的朱文东好像是在叫他醒来。

“但他还在坚持,我想朱文东自己也不想一睡不起,他一定还挂念着他的家人。”

李乐很清楚,作为一个普通人想要从梦蛊的梦境中醒来有多难,被梦蛊寄生之后,说是患了绝症也不为过。

“不过,我还有个办法。”

……

一个秃顶大叔领着一个小孩从天马小区中走出,正是王富贵王道长和他的徒弟小胜。

“这次可是赚大了啊。”

王富贵哈哈大笑,他看向小胜怀中抱着的罐子,嘴角就不自主的扬起。

“师傅,这是什么啊。”

小胜的眼睛不断地有煞气钻入,在小胜的眼中他怀里的罐子正不断地冒着浓烈的煞气。小胜的好奇心被这个罐子勾起,只是王富贵叮嘱过小胜不要打开。

“还记得我给你的书上有一个长生之煞吗?”

小胜点头:“【死】。”

“没错,就是【死】。这种长生之煞自古至今只出现过几次而已,他们拥有着近乎无限的寿命,被【死】侵蚀的人的生命线就会被无限的延长。不过却有着致命的代价。”

“什么代价?”小胜好奇的问道。

“被【死】侵蚀后,容貌会恢复到年轻时候的样子,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丧失七情六欲,最终整个身体被【死】同化,变为另一个【死】。”

王富贵看向罐子不断冒出的煞气说道:“说起来,这种煞还真的很恐怖啊。如果不是因为【死】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恐怕人早就死光了。”

小胜仔细的回想着书上记载的关于【死】的描述。

“【死】必须在一个人将死的时候附在人的身上,人将死之际产生的煞气就是【死】最好的养料。可若是附身之人没有死兆,【死】就会因为失去了煞气的来源真正的死亡。虽然叫做长生之煞,不过我想很少人愿意变成失去七情六欲的怪物吧。”

小胜皱起眉头,抿着嘴,有些疑惑的说到:“那这个东西不就没啥用了吗。”

“额……”王富贵的额头滴下了一滴汗水。

“而且你还是花了五百万买来的。”

“我……”

王富贵咳嗽了几声:“我主要是在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想到了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看着小胜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瞪大眼睛看着他,王富贵的内心十分满足,他轻咳一声说道。

“这个传说也是我的老师给我讲的。他说古时有一个喜好用刀的侠客名叫常无敌,在江湖之中无人能敌,外号叫做武神。朝廷知道以后便将这个武神收入了麾下作为边疆统帅,自那之后外敌再无能跨过国境的时候。当朝皇上就给了他一个封号,叫做常胜将军。

可就在封号下达的第二天,因为忌惮常无敌武力的皇帝就将这个常胜将军秘密处死了。死后这位常无敌的冤魂不散化为了一个世间仅有的煞——常阴。”

身边听得入迷的小胜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面露疑色:“我怎么没在书上看见过这个东西?”

王富贵轻哼几声:“要是什么东西都写在书上,还要我这师傅干嘛。”

“这个常阴到底是什么啊。”

“常阴,说实话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师父说,它的身体遮天蔽日,一旦出现在这世间,所有的煞都要俯首称臣。”

小胜张大了嘴巴,好奇宝宝的身份已经坐实了:“那这个呢?这个罐子里的【死】和那个常阴有什么关联吗?”

王富贵微微颔首,“这个【死】对于常阴来说就是世间难寻的美味,如果站在高处将【死】放出,是有可能将常阴唤出的。常阴是世间的游神,如果是常阴的话,是很有可能将你身体里煞渊花的隐患消除的。”

王富贵的话让小胜十分感动,虽然小胜年纪不大,他却明白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便宜师傅为他付出了多少。

小胜回想起了最初见到师父的时候,那时他还不知道煞渊花,黑色的煞渊花在他手中化为灰烬,煞渊花中的庞大煞气尽数进入了小胜的心中。

那天小胜回家没多久后就病倒在床上了。正是那个时候王富贵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他心中的煞气压制,才活了下来。

小胜想起了他最好的玩伴小阳,他拾起了煞渊花的时候,徐景阳正在傍边。不过不久之后,他便得知了小阳母亲去世的消息,而许景阳也被送入了不知名的福利院。

“小阳……”

王富贵听到了小胜的呢喃,他总是听小胜提到他的朋友许景阳,不过像车祸这种天灾人祸就不是他一个小道士能够决定的了。

“努力去成长吧,等你学好了我的技艺,也就能独当一面了,到时候,在面对灾祸和生死离别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无力了不是吗?”

小胜点了点头,露出了坚定的眼神,笃定的说到:“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到时候继承师傅的古董店,那样我就有很多很多的钱了。”

王富贵:“……”

……

李小七和李乐回了花铺,两人征得了朱文东家人的同意,将朱文东带回来花铺,朱文东的妻子也跟随了过来。

李乐一回花铺就将朱文东搁置进了一间靠近花园的房间。花铺清新的空气冲散了朱文东身上的煞气。李乐将床推到了窗边让朱文东躺到了床上。

“六哥,你说的办法是什么?”李小七问道。

李乐停下了手里的活,他看向了李小七。“我听朱文东的妻子说过,他的姥姥在几年前死去了,他很想再去一次梦中姥姥的院子。在他的梦里我找到了那个院子,和花铺有些像,所以我的办法就是在这里将他唤醒。”

李乐笑着说道:“这次你和我一起进去,顺便当一回‘姥姥’。”

失去了充满煞气的空气,朱文东身上的煞气涌动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两人伸手,手指点在了朱文东的额头,两股心之力侵入了朱文东的大脑,那股黑气面对着两缕心之力有些应对不暇,直到心之力侵入到了深处才被黑气包裹住。

也许是因为这次是两人一起,李乐和李小七过了许久困意才缓缓降临。

……

幽深的林子里有一个鸟语花香的小院儿,正是舒适的午后,轻风透过了窗子吹到了朱文东的脸上。

他已经睡了很久了,但却迟迟不愿醒来,院子里永远都是那个吹着柔顺轻风的午后,阳光也永远刺不伤他的眼睛。

没有狂风暴雨,没有烈日骄阳,这个世界一直都是他记忆中最舒适,最美丽的样子。

他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院子里传出了小孩的笑声。

是东东吧……

朱文东心想,沉重的眼皮让他不想看向窗外,随着微风进入房间的花香迷醉着他的精神。

“姥姥,快来!”

外面的小孩又在吆喝了,朱文东皱紧眉头。

姥姥?

朱文东心中疑惑万分,他试图睁开眼睛,去看看窗外的东东。

“姥姥你快看啊,东东又在睡懒觉了!”

窗外的阳光被什么挡住了,但从窗外传来的花香却多了几分真切。

小东东长高了吗?以往的时候,小东东不过是刚到窗沿,根本遮不住阳光。

正当朱文东疑惑地时候,一只手触碰到了朱文东,温凉的肌肤给他带来了些许的精神。

“东东!”

细腻轻柔的呼唤声传到了朱文东的耳朵里。

谁?

“该起床上学啦。不然老师又要骂你了。”

这是……

滚烫的水珠从朱文东的眼角滑落,泪水流过的地方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样火辣辣的。

“是姥姥吗?”

朱文东虚弱的说道。

“不是姥姥,还能是谁?”细腻的手将朱文东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该醒醒了孩子。”

轻柔的话语却像是带着一根根尖刺,划过了他的耳膜。他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可是我很累、很困……”

身上的困乏之意不断地涌出,朱文东就连一只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不是你躲在这里偷睡的理由。”窗外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就这样倒下了的话会被笑话的!”

‘姥姥’严肃的话语让朱文东心中一颤,他艰难的张开了双眼看向窗外,乏力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对,就是这样!好样的,孩子!”

朱文东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原本无力的身体渐渐的有热流流过。他用双手支撑起身体,轻轻剥开了窗帘,一个女人正站在窗外。

朱文东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女人的脸,但他还是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到这个身影。

一双细嫩的手接住了朱文东的手。

“姥姥……”

感受到了手上的温度,朱文东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我是个懦夫……”眼泪落到了床上,柔软的床铺被泪水溶解,直直的落向了地面。

“我只会逃避,老板说要辞退我,我努力了十年,整整十年就因为我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妻子和孩子……”

朱文东抬起头,看向窗外的世界,模糊的眼中只有一块一块的颜色,那是外面的花朵。

“我该怎么办……”

“你应该振作起来,孩子。”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年不是吗?有了一个十年,就有下一个十年,哪怕是再次失败,我都不希望看见一个只会躲在姥姥怀里的胆小鬼。”

朱文东愣住了,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小时候被老师责备的时候,周围的孩子都在嘲笑他,他咬紧牙关哭泣着跑回家里躲到姥姥的小屋。

这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姥姥就是他一生中最厉害的掌舵手了,小小的船儿在姥姥的手中从来不会惧怕巨浪和暴风。

他想起了还只会哭泣的孩子,每天在家翘首以盼的妻子,对他抱以厚望的老母亲。

“孩子,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不再是曾经只会躲在姥姥屋子里的小孩子了,是该成为别人的脊梁了。”

轰!!

一声巨响,花园像是被暴风摧残过了一样,巨浪冲过了花园,树木花朵都消失在了洪水之中。水花溅起让朱文东彻底惊醒,身前的女人和小孩早已不见了踪影。

房屋在不停的摇晃着,朱文东惊恐的叫喊着。

“姥姥!!你在哪?”

周围只有巨浪拍击的声音,他死死地抓着窗沿躲在了屋子里。

“朱文东!”

朱文东回头看去,一个小孩子正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拿着一个老旧的船舵。

“该启程了。”

“我吗?”

朱文东将船舵接过,刹那间他似乎和整个房屋融为了一体,他双手拿着老旧的船舵站在窗前,窗外的巨浪好像要淹没了他,但他手中的船舵依旧纹丝不动。

“就是你!朱文东!”

身后的孩子大声喊道,一双小手也落在了船舵上。

四只手掌控着屋子,朱文东的眼神也渐渐的坚定起来。

“杨帆,启程!!!”

……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走进他梦境里的花园,他一定是把你当成他的姥姥了。”

李乐笑着看着一旁的李小七,却发现李小七正阴沉着脸看着他。

“我有那么老吗?!”

李乐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朱文东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坐在不知是哪里的床上,妻子正抱着自己大哭。

对于妻子他十分愧疚,对于他自己的懦弱,他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消瘦的身体使不出几分力气,他看着窗外的花园,心中却是十分激动。

“这是姥姥的花园吗?”

面对朱文东的疑问,妻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姥姥的屋子早就被拆了。”

“是吗……”

朱文东眼神暗淡,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伤心。

“屋子虽然没了,但是我还有你们不是吗?”

朱文东看向房子的四周,他发现了几个站在院子里的身影,正是李小七和李乐他们。他朝着这花铺的几个人鞠了一个躬。

“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是如果将来我能够帮到你们的话,一定义不容辞。”

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几个花店的人就是将他从那个悠长的梦中带出的人。尤其是那个年轻的姑娘。

“再见了。”

李小七和李乐没有送他们,

“只有对花铺有需求的人才会来到花铺,需求解开了,自然就会离去。”

朱文东的妻子搀扶着朱文东离开了花铺。

看着这一幕小十三忍不住问道:“他们自己走的话,不会在巷子里迷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