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世

一步。

两步。

三步。

……

无尽的朦胧迷雾之后。

一扇门。

它静静地屹立着,散发着神秘。

可观。

可望。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它。

可在决定放弃之时,它,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是如此的令人向往。

忐忑而又欣喜的伸出手,握住的却是深堕的失望。

……

暮光下泣血的刃,这是孤独的王座。

孤傲的眼眸中,是对世道的厌倦。

追随者跪伏其下,只因畏惧死亡而战兢。

没有缘由,为拯救而杀戮,只因打着正义的幌子。

一个人的世界,理性显得有些自私。

……

污浊的水滴答而下,浸湿了干瘪的嘴唇。

混乱的精神重回一轨,迷散的意识重回躯壳,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举世无人息。

不是什么天灾劫难,而是——

人类自己,完成了终结自我的任务。

无力挽留。

这是人理的彻底崩坏。

他挣扎着在满是尖利碎石的地面上爬起,一张残破的面具自他的脸上滑落,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一阵风吹过就可以让其崩坏破碎,眼睛里再无神采,浑浊而呆滞,黯然销魂。

尘埃遮天蔽日,黑暗笼罩了一切。

他环顾四周,曾经繁华的城市,现已成了一片死气沉沉地废墟荒土;曾经被人形容“万丈通天”的巨厦像是被人打断了根基,横卧于地,支离破碎;还没燃尽的烈焰点缀着天边,火光中轰然倒塌的建筑在作最后的吟唱;断壁残梁中,迅猛的黑影在碰撞撕杀,发出低沉的吼叫,烟尘弥漫。

枯萎的树木的枝丫怪异的扭曲着,更像是摄魂的魔影。

痛!

没有缘由,没有预召!

如同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

有什么东西自他的脑海里溜走了,有些东西,他再也无法回忆起来。

“不!”

他痛苦的跪倒在地上,捂住了脑袋。

“不想遗忘,不想失去!”

破碎的钢筋石块之间,搏斗中的黑影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着这个它们闻不到的生物,看着他在地上滚动,听着他的嘶吼。尖细的爪子刨着地面,它们疑惑又显得些许不耐烦。

“不,不。”他双手撑着地,在一个相当久远的时间点之后,泪水第一次涌出了他的眼睛,滴落在干涸的大地上。

溃散着,遗忘着。无数张脸在他的脑海里狞笑,如泡沫般,一个接着一个,浮现、膨胀、爆破、消失。

艳红的血珠自石像般纹裂的脸上渗出,点点滴滴,悬于空中,而后又在干渴的土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嘶!嘶!”

闻到了!闻到了!黑影们躁动了起来。是生命的味道!是食物!

“嘶!嘶!”数道黑影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它们伸出倒钩般的獠牙,探出尖利的爪子,要将猎物撕裂,绞碎,彻底满足空虚的胃囊。

猩红怪异的长舌在空中舞动,似一条条斑斓的毒蛇。

多么的讽刺,人类最后所遗留的东西!

腥风旋旋,卷起了松散的粉尘。

猎与被猎者身份的变换,总是出乎人的意料。

黏稠腥臭的气味环绕在空气中,他站了起来,木偶般行走,地面上不时可见到可疑的残骸,踩在上面咔咔作响。

天上不断飘落着雪花似的尘埃,落在了他的头发上、衣服上,粘在他的泪痕上。

苍白无力的双臂垂在身侧,摇摆着,摆动着那无形的丧钟。

黑影们窸窸窣窣的跟在他的附近,畏惧着,同时又渴望着,在这它们曾经作为人类身份生活过的地方,卑微的生存。

一道光箭划破云宵——

“轰!”

巨大的冲击震开了浓厚的尘埃云。

万丈天穹之上,爆起了一朵炫丽的花朵,碎片星星点点撒落。

这最后的自私,伴随着人类金字塔顶层的落幕而泯灭。

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遗骸,骨刺狰狞,生前似某只巨兽所有,骨骼上所留的巨大创伤像是外力所为,巨骨压塌了大片的建筑,骨刺贯穿了无数的高楼。

巨大的骨架下堆积满了无数尸骨,像是被某种生物吞吐于此。

可是,力量的所有者还是被斩杀了。

卑微者苟延残喘。

生存,不论对错。

黑黯的尘云裂开了一条缝,血色的残阳一闪而过。

是拉上帷幕?

还是明日之曙?

他心有所感,望向废墟之巅。

如深邃黑洞般漆黑的眸子泛起一丝光芒。

几道身影或站或坐,静静地看着他。

一切还没有结束!

绝望的命运永远不属于生者。

他笑了,肌肉的抖动使得破碎躯壳上的裂纹更深了,干枯的碎片簌簌地洒落于地。

“真是有趣。”

他掰落一根手指,望着丝丝的艳红自断裂处冲出,缠绕交转,又如花般绽放收拢。

一声如气泡嘣裂的声音响起,血与肉纷纷洒向四方,可却又似有一道道无形的丝线,将它们牵回了原处。

一滴血珠划过俊逸的脸庞,点落于白皙的指尖之上。

“真是狼狈不堪那。”他自嘲道,“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我亲爱的‘挫败之源’。”

血珠化为了金色的火苗,扑闪于昏暗之中,却照不透幽邃的眼眸。

火种仍存,黑暗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