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俗人而已

云城这一天中午,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病房里,中年妇女坐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

微风拂过,些许雨丝扫进来,带来点点凉意。

“烟空,把窗户关小点。”

跪坐在床头柜上趴着写作业的女孩唰一下蹦起来,没有着急去关窗户,而是远眺了一下。

高楼大厦蒙上一层薄纱,烟雾缭绕仿佛仙境,天空中的琼光阁只能看见闪烁的灯光。

十七岁的沈烟空身上穿着透光不透气的白T恤,黑色宽大运动裤,衣服胸口还写着一行字:

云城第一高中。

这身校服告诉别人,她正处于学业关键时间点。

虽然每一年,老师都会说,今年是最重要的一年。

高一是最重要的,因为要打好基础。

高二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一年会拉开差距。

还有高三更是最重要的,不需要理由。

“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回来写作业!”

沈烟空很不情愿地把窗户关着只剩一条缝,嘴撇得高高的能挂上一瓶酱油,一小步一小步挪了回去。

身子刚刚要坐下去,就听见病房门开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让她一蹦三尺高:“爸!中午吃什么?”

沈越山带了三份简简单单的盒饭,但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他的老婆王涵也没有问自己的病情,也不去惆怅筹了多少钱。

她知道怎么也不够!

“过几天出院吧,我想回家看看,这医院里面住着不舒服,家里这么长时间没回去,又积一层灰,该打扫打扫了,而且烟空在这里学习也不方便,晚上觉也睡不好!”

她说得很慢很慢,不时停顿好一会,说完长吐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件很累的事情。

“我还好!”沈烟空低着头轻声说道。

沈越山没有说话,低头大口扒饭,只是吃得很用力,像是要把那盒饭连带饭盒一起咬碎。

叮——

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沈越山打开一看,是公司领导发来的:

老沈啊,你这一个多月工作效率很低,我能理解你家里的情况,但是公司的事情也不能落下啊,而且最近公司业绩不太好看,打算裁员一部分,所以……

沈越山把手机锁屏,低头继续狠狠地扒饭,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王涵和沈烟空看着他那个样子,俩人心里也不好受,这么多天,沈越山在外面受了多少气,她们不知道,但也能猜到。

即使这样,也没有在两人面前发泄过,只是一个人默默处理。

但他变了很多,沉默了很多,很多事情不再说出来。

吃完饭,沈越山走出病房,背影像秋风中飘零的落叶,凉得让人心疼。

他和两位护士擦身而过,那俩人正讨论着:

“刚刚那个大夫看起来好年轻,是来实习的吗?”

“不知道啊!那么年轻,大概还在上大学?”

“空降来第一医院,家里肯定有背景。”

“一过来就探视重症病房,真勇敢!我看以前实习生来这里都胆战心惊,生怕突然有人冲出来拿刀砍人的,他居然一间房一间房去探病!”

“是啊,那些人可难说话了!”

沈清穿着从更衣室偷来的白大褂,戴着口罩,手里拿着本子,微笑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奶奶,我只是个实习的,过来学习,这个问题您得问……”说着他瞟一眼床头信息表,“问陈医生,他是主治医师。”

“你实习不也是学医的,你看看怎么样?”旁边一个地中海啤酒肚男子笑着说道。

“我没经验,不准啊!”

“没事,随便看看!”

“应该还好,就是人老了,身子问题就多了!”这位老人身上阴气并不算浓厚,还有一阵子够活。

“唉!我说我身子没什么毛病,你们非要把我送过来,还找关系送到重症病房!”

“老娘唉您别说了,您走路都走不稳了!”

趁着几人拌嘴,沈清挥一挥衣袖,只带走房间里的死气。

老婆婆那派系,沈清给她取名古墓派。

终南山下,活死人墓。

虽然只有一个是活死人。

这一派系修行需要阴气辅佐,除了太平间和墓地,就是重症病房最容易收集了。

这间房里的人算是客气的,有的简直不讲理,比如:

“你治不好你当什么医生!”

“医者仁心医者仁心,你看个病还好意思收钱?”

等等……

沈清倒是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只要不动手,就解释自己只是实习,很菜,来学习的。并且保证,以后转正了,绝对包治百病而且一定不收钱!

不知道是第几个房间了,沈清走进来,有些惊讶地愣住。

房间很干净,不是打扫的整洁无垢,而是没有阴气外泄。

这可是重症病房啊!

仅仅一米二的病床上,女人只占了半边床,还有半边蜷缩着一个少女,脸上挂着浅浅笑容闭目小憩。

沈清看见女孩在睡觉,点头微笑一下就准备出去,毕竟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但王涵已经轻声问道:“大夫,怎么了?”

沈清只好低声说着已经讲了很多遍的台词,作为一个实习医生前来学习。

随后他了解到,这个女人得了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需要移植人工纳米机械神经细胞。

作为一个外行,沈清把这个病名记了下来,打算出门再查。

不然现在把本子合上,他连病名都重复不出来。

“阿姨您看起来气色挺好,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王涵苦笑着摇摇头,缓缓说着:“这病,怕是治不好了,反正没救,开心地活着也是一天,愁眉苦眼活着也是一天,何必想那么多烦心事呢,对不对,小伙子?”

即使上了年纪,眼角皱纹折起,但还是能看出女人保养得不错。

都说心态是最好的抗衰老药,也许真的有道理。

仔细观察女人,这时候沈清才注意到,她的印堂有一抹很小很小的阴气,像毛线球一样缠绕,却不消散。

沈清靠近一些,观察着她的额头,王涵对这个行为没有任何排斥,以为是小医生在观察脸色。

他伸出手,手背靠在女人额头上,像是查看有没有发烧。

牵引着那抹阴气,他这才发现,这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

像纺锤丝一般缠绕的阴气已经和女人的大脑混为一体,沈清稍有动作,王涵甚至眉毛蹙起,死死咬着牙,却不吭声。

“很疼?”

“嗯!”

对于病情什么,沈清不了解,但对于阴气,这些天老婆婆说得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这不是病,是被人下了暗手!

沈清没有将阴气拽出王涵体外,这些死气的作用就是堵住神经信号传播,让大脑部分功能瘫痪,它们和脑细胞交缠紧密,他若是强行拽出,那就真瘫痪了。

“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身体不对的?”他收回手,在本子上记录什么,看起来真的像是医生。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画的那是什么玩意。

“一个多月前。”王涵眉头皱成“川”字,用手轻轻揉着,疼痛感才稍稍褪去。

“发现这个情况前,您有接触什么人吗?我的意思是,对方和您的头部有较长时间接触。”

王涵眼瞳微动,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紧紧抓住被套:“大夫的意思是,我这是外力所致?”

“只是一个猜测。”

“我其实一直觉得,那天做完头部按摩,回去就不对劲,不过医生说这病不可能和按摩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