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太难了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浑身漆黑,抱着和他身高一样的铁锅走在山路上,因为他爷爷说想吃饭就把锅灰刷掉,而他已经刷干净了。这一幕被一个路过的寡妇看到了,她把孩子带到了家里,把衣服洗干净,做了顿饭给孩子吃,然后带了份饭,把孩子送回他爷爷家。把饭给那个躺在椅子上,白胡子随风飘摇的,一身仙气的老人。没有多说什么,帮忙收拾了一番家里,就默默的走了,一如她静静的来。
这个妇人每年新年,都给那个孩子做一身新衣服送过来。后来,妇人自己的孩子有钱了,给她在城里买了一栋别墅,那个孩子没两年,也来城里念书了。妇人每周都要把那个孩子叫过来吃一顿饭,还给自己的邻居介绍这个孩子去给邻居家的孩子补课挣钱。
妇人的儿子常年有事不在,那栋别墅就孤零零的住着她一个人,舍不得钱请保洁的妇人每天都自己打理着屋子,在院子里栽花种树,在屋子里打扫卫生,偶尔和邻居聊聊天,在院子里坐坐。直到有一天,那个孩子去妇人家里,发现妇人躺在楼梯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慌慌张张的孩子把妇人拉到医院,得到的结果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劳累过度。
前半辈子脚踏在泥地里种地的妇人因为打理一栋别墅累死了,尸体运回了老家,埋在了妇人早早病死的丈夫旁边。
那一天,孩子在前面抬着棺材,格外的伤心,一如他那个冷酷无情到能挖个坟,一拳打碎自己心脏,自己盖上棺材盖子,付钱请人填土的爷爷走了。
早上五点,天色渐明。
陈长天自然而然醒来,轻轻挪开小草的腿,穿衣洗漱,离开这栋大宅子。沿着门口的小路向上,来到一栋土墙院子里。
上房房顶已经塌了个窟窿,屋子里一堆没用的垃圾散乱的丢弃着,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左侧两个小房子,一间停放着老人的自行车,地上还有几个破车胎。一间堆着些破布烂衣服,两口装粮食的缸,是没有粮食的谷仓。右侧是厨房,一个顶梁柱下面垫着三块砖头,案板上还放着个生满铜锈与灰尘的老式压面机,砖灶台也破败不堪。
仿佛一切自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走后,就变得老了十年。
在陈长天的记忆里,老头出去种地时就把他圈禁在这个院子里。他自然不愿意啊,在门槛地下拿铁锹掏个洞,钻出去沿着河道抓鱼。或者顺着墙角的木头爬上去,翻着两米的墙出去。老头有他的手段,他也有他的对策,那时候的他,才刚满五岁吧。
上房的那个台阶,是他小时候爬上爬下玩的不亦乐乎的地方,而今却一部可以迈上去。
他打小来到这里,就老头老头的叫,从来不知道叫一声爷爷,而他也从不强求这些东西。老头的一只耳朵是聋的,听说是战场上炸的。生气了,就喊老聋头,不生气,就喊老头。
离开院子,陈长天继续往上,走了两分钟,来到了他跟老头练武的石台上,缓缓一步迈前,右手抬高,五指分开,向下,左手行至腰间,虎口大张向下,拉开拳架的陈长天一动不动。小时候的他也有个当大侠的梦,所以问过老头这招式有没有啥厉害的名字,老头平静道没名字,学就对了。后来离家出走一个人在外面混了半年,这大侠梦也就淡了。
老头和二叔啥时候父子不相认的他不清楚,反正他记事起老头就从没有进过下面的大宅子,二叔也没有上来过。
老头的本事很高,很大。听他说他们二十个人在山上和三百个鬼子打过一架,打赢了。他进山里打猎从来不下套,却总能满载而归。他总能一只手就放倒自己。他脚尖在冰封的河面上一点,河面就能裂开个圆圆的冰窟窿。
老头的许多本事他都还做不到,不过总感觉再进一步,就能做到一些,而这一步,离他很近很近,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碰到。老头还能自己一拳把自己打死,这个陈长天估计自己这辈子都做不到了。
心神沉浸其中的陈长天一动不动,就这样站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小草叫他下山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陈长天吃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其他的虽然丰盛,但总觉得不适合这个点吃。
陈水和冯慧都没有下来吃,红衣大美女把小草抱在腿上吃早饭,陈云也比昨天有精神的多,陈秋水昨晚打游戏,睡得稍微晚了点,一大早哈欠连天。打哈欠时被陈云在嘴里塞了个包子,半天吞不下去。那位军人叔叔出身的保镖大汉一口气吃了四根油条,旁边的赵小雅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吃了两包子就不再吃了。通过他们闲聊,陈长天这才知到这位大汉的名字叫王锋。只有别人问到了,他才答一句,沉闷的厉害。
陈长天提醒了句,我们中午不回来,多吃些,这位小淑女终于舍得拿正眼看了他一眼,又吃了两个小包子,不再动筷子。
陈长天没再多说什么,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水装了两瓶够喝了,一杯热茶,几瓶酒,两包香,一大包纸票,一把普通匕首,以及早早放进了后备箱的弓和箭。
车库里停着十几辆绝大多数人如果出生时开不起就一辈子也开不起的豪车,李耗子很霸气的从车库里开出了辆奔驰GL450越野,王峰开着京牌悍马。陈出新也开了辆悍马,按照他的性子,要不是条件允许,机库里的那辆直升飞机他都能开出来。奥州和美国的飞行执照他都考出来了,要不是国内年龄审核太严,他早去考了。许多富人家的孩子玩归玩,学的本事也是真本事。
就像陈水对陈出新的培养态度,女人你随便玩,你最好玩到吐。我允许你年少放纵,在女人身上吃些亏没关系,但是你到了担担子的年纪,你不能在女人身上出问题。那个年纪出了问题要比现在出了问题付出的代价沉重千百倍。
这样的想法普通人很难理解,但是这些个在女人肚皮上吃过亏的大人物深有体会。要战胜埋在人性深处的欲望,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靠近,一条是远离。他们这种大家族的继承人不可能做得到远离,只有靠近,去理解,去懂。
陈水和冯慧也从楼上下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陈长天坐在副驾驶上,红衣大美女带着小草在后排窃窃私语,不知为何,对大人很有警惕心的小草对这个红衣大美女一点也不戒备,有小声说有大声笑。
村子不大,但是山路难走,哪怕是越野,也有上不去的山路,这些山路陈水都没有让人修。说是不走些难路,不知先人疾苦。
这边有两处坟地要走,黑牛村的坟地,没有立碑立牌的,你记得地下是该烧纸的人,就烧,这不是成文的习俗。
陈长天和赵小雅走在一起,给他介绍一块坟包地下的人。
“二虎,不知道姓什么,帮你家的一位老人,应该是你爷爷,挡了颗子弹,死的时候十六岁。外地人,不知道那里的,就地埋了。”
“谢谢。”不知道是对底下的人说还是对陈长天说。
赵小雅很大气,带的一包的黄票,在这里烧了一半,不象陈长天,每个坟包烧多少,都要斤斤计较一番。
这里还埋着陈长天从没见过面的奶奶,听爷爷说是南方人。从王婶那里听说好像姓吴,走的太早了。
烧纸,烧香,散茶,散酒,跪下磕头,一套流程下来。
下一处地方就是一群人的主要目的地,在山体的另一边,必须步行。陈长天远远看到山下还有过来上坟的人,估计都是被陈水拿钱砸出去的人,没忘了祖宗。
脚步踏在荒废的田里,不会那么难走,小时候来的时候,这里的田都没荒废,那才是一个难走。
陈长天与陈水的父母,都埋在这里,李耗子的父母,也埋在这里,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人,不知道是谁的。
对于父母,陈长天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有模模糊糊的两个面孔,做梦也从来不会梦到。陈出新,原名陈秋水的少年则对此有着深深的执念。
恭恭敬敬给父母以及王婶,那位从小到大都照顾陈长天的妇人烧纸磕头。
一群人除了远远站在后面的赵小雅和王锋,没有人再说话,安安静静,各自坐着各自的事情。
陈水面无表情,自言自语说着什么,没人能听清。
别的坟陈长天和陈出新都在陈水后面跪拜,到了这里,则前了一步,并排叩拜。
在监狱服刑错过母亲下葬的李耗子哪怕早两天就来过这里,还是忍不住眼睛泛红。是他自己害死了母亲,连带着那栋别墅,他都想一把火烧了。
这世道,大多数时候,钱总会给有钱人,爱总会给不缺爱的人,唯有苦,才会给能吃苦的人。
苦命人享福这么难吗?
李耗子趴在坟包前,一米八的汉字,像一只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的老鼠。
大苦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