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后,黑暗始终深邃

乘坐高铁的周青,收到了小一发来的系列生活照。

各种角度,各种表情,各种生动。每一张,都比她发给小一的那一张清晰得多了。

她发给小一的那张是在远处偷拍后放大剪切的。完全不能比。

周青笑了。

其中有两张,一张是姚瑶端起茶盅,微微低着头,好像在深思。长长的睫毛低垂,遮掩不住一汪清泉。另一张是侧身,背光,宛如一幅剪影。

这分明就是摆拍啊。

事先给小一打过招呼的,不要被这位女警察盯上了。看来适得其反,是小一盯上了人家。

不行,得敲响警钟。

“打你。”

周青笑着,发过一条微信。

在陪护小一长大的日子里。周青还真打过他。

小一挨了周青的揍,就跑去告吴凡。那时,吴凡的个头已经比周青高大。动起手来,不信他打不过周青。

吴凡搂着小一的肩头。小声劝慰,“她是白骨精,我们不要惹她。”

“可是我又没惹她,我只是抓了只鸟。”

“我们也不要抓鸟。”

小一明白了,“山大无柴烧。人怂白长高。”吴凡什么也不是。周青是老大。

周青继续看小一发来的照片。如果不是公职人员。交个朋友倒也很赏心悦目。但身为这个世界的“异类”。自有“异类”的禁忌。

何况还是个警察。是禁忌中的禁忌。

小一当然似乎知道周青什么意思。赶紧是附上文字说明:

“一卷珠帘碧空净,人家生在帝王家。”

“帝王家”是句隐语。在这里,指的就是公职人员。

周青皱着眉头回了过去:

“见了大海都是水,除却巫山漫天云。”

周青所以皱眉头,是觉得自己这两句不够好。

看到最后一张,姚瑶瞪着眼睛,好像是受到了惊吓。

“你怎么她了?”周青疑惑。

“你没怎么她,她怎么这样了?”

“青姐,是她非要看我的鞋底。看过了,像是挨了一鞋底。搞定。也很好玩的。”

“也别玩过头。”

“我知道的。青姐打个瞌睡吧。”

发了个表情过去。还真想打个瞌睡。

本来要坐飞机的。可渡道长说,坐什么飞机,两头折腾的时间,加起来。和坐高铁也差不多。倒不如在高铁上打个瞌睡。

就听他的了。

“青姐是想睡一下?”看到周凡闭上眼睛,换上便装的可渡道长问道。

“嗯。”周青睁开眼睛,嗯过一声,又闭上了。

周青这次出门,是为可渡道长所请。

可渡道长在道门惹了点小麻烦。

“金宇”房地产公司歇业以后,当时的金总金宇澄出门游历。走名山大川,访大德高功。到了茅山后,在茅山“上清观”住了下来,并呆了很长时间。

茅山上清观的主持可云道长与金宇澄很投缘,竟尔代羽化的师尊收金宇澄为徒。并用了师尊为弟子预取的道号,可渡。

师尊预留了“云染青山枫桥渡”七个字,“可云”为长,“可渡”为末。这样一来,金宇澄就成了上清观“可”字辈的关门弟子。

有意思的是,上清观还有个不成文的师规。是由关门弟子接任主持之位。在上一任主持师尊羽化之时,还没有收关门弟子,则由大弟子暂代掌主持之位。

也就是说,可云道长代师收了金宇澄为关门弟子之后,他就得将掌门之位归还“可渡”。

但金宇澄打死不受。推辞的理由有两条。

其一是,既然师兄已经接任了,就还是师兄主持吧。师兄如是仙化,可渡再接不迟。可渡打了一把长把伞。

其二是,小师弟我自做了移植手术后,又得大师兄传授“同息共气”的法术而延气数。正是休息养气之时。上清观数百年基业,家大业大。如何照应得过来。

“法术”在茅山所传,只能算是“旁教”。算不得什么宗传。但可云主持的师尊却将此“同息共气”术教授给了大弟子可云。

因此,金宇澄到上清观遇到可云主持,要以此术延长“气数”。可云自以为参悟了师尊传授此“法教”的真实含义。这才代师收徒。

可云道长听了觉得在理。也就作罢。

上清观位于上清山,是茅山一派中颇有影响的名观。这些年各地开发旅游资源,上清山本来就风景秀美,山水清奇。当地旅游部门与上清观联手,以上清观为核心,将上清山打造成了名胜古迹。

半年前,可云道长突然辞世。辞世前留下的遗言,就是要可渡道长来接了主持之位。

上清观道众这才忽然反应过来。道长还没来得及传位呢?

传给可渡师叔?

名为师叔,不过一个外来挂名的游历方士,要当我上清观的掌门人了?肯定不行,商量的结果,决定由可云主持的大弟子凤翥接任。

此时,可云主持仙身未敛,观内道众倒也不好在可云主持的仙身前违了师命。他们悄悄办了可云道长后事,居然没有通知可渡师叔。

然后,由凤翥道长接了主持之位。

可渡知道师兄可云道长仙去,是上清观的几个弟子上门通知的。得知可渡师兄的后事已经仙理,竟然没能见上仙容一面,可渡道长可谓痛不欲生。

在此情况下,他答应了来人提出的所有条件,由可云主持的大徒弟接任上清观主持。自己可与可云道长仍以师兄弟论之,但只是作为客论,而非门内的正式称呼。

至于可渡的道号,就当是可云师尊赐赠,用也用了,也就算了。就当是上清官与金钟山观交好的向征。上清观弟子见到可渡,还是可以尊称一声外师叔的。

什么意思?

就是你可以用可渡这个道号,但那是非同门之间一种客套。你与可云道长并不是实质上的师兄弟。而是你身为金钟山观主持,愿意作为上清观门下的外支。

可渡道长所以那么干脆就答应下来,是觉得自己与可云道长不仅年岁相差太大,道修更是遥不可及。自己在上清观不过三年多的时间,可云道长这样待他,已经是难得的道缘。

既然有这份道缘,自己肯定是要去上清观住些日子,为师兄供守唱颂的。因此,不想与上清观道众生隙。

不知是不是可渡师叔太好说话,还是来人觉得可渡去了上清观,难免情形尴尬。居然告诉可渡道长,要去也可以,但只能以香客之名入观。

住些日子供守唱颂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不管如何苛刻,想到可云大师与自己的深厚道缘,此生再难有第二人。可渡当即与来人一同去了。找了一家离得近些的旅馆住了下来,每天以香客的名份入观,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返回。

可渡做到这个份上,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可渡道长回来后不几天,有两个可云道长的弟子追随而来。可云道长仙逝前,这两个弟子也在可云道长的身边,自然听到了可云道长的遗言。

既然师父有此遗言,因此,他们认定可渡道长才是师祖真正传人。

可渡把他们留下了。随这两位可云道长弟子到来后不久,陆续有上清观当地的香客专程来金钟山观上香。这些远道而来香客,多半会住些日子奉师奉道。

可渡也没多想,翻修之后的金钟山观规模不比上清观小。不说殿楼,寮房也有近二十间。吃住不是问题。

住下来的香客多的时候有十几个人。把个金钟山观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落地一根松毛,立马就被捡走。

除了上香会供,也不能盯着地上捡松毛啊。这些香客大多是些底层百姓,闲不住。把观外的一些荒地开挖出来,种上蔬菜。又在废弃的旧址上,弄了一个豆腐坊。

金钟山观香火本来就旺,不愁吃喝。

上山上香的香客走在半山,热了渴了,居然有人端一杯豆浆给你解渴解泛。还真是不多见。

这也没什么。毕竟是在金钟山发生的事。

但那些来过金钟山观的香客回去后,有些说法传了开来。最核心的是,说金钟山观可渡道长才是上清观的真正传人。是上清观违背师命,背弃师传,以至于可渡道长只能离开上清观,另建金钟山观。

这些传说似是而非,孰先孰后,没必要非要说个清楚,也说不清楚。但传到上清观道众的耳朵里,自然认为是可渡和那两个叛逆所为。

上清观亲来两位大师问罪。说不清楚的事,来人也没有太多纠缠。他们只说了一点,可渡道友既然背离上清观,主持金钟山观,那么,其在上清观所习传授就得“还钵”。

两位大师还例举了可渡道友滥用上清观道术,强行剥夺他人阳寿,为已死之人延长气数的行为。将道门修为堕落为邪门异术。

所谓“还钵”是一句客气话,不客气的说法就是江湖所说的“废掉”你的武功。

可云大师传上清观道法“过渡”给可渡道长,正是因为可渡道长做过肾移植手术。可用此功法协调制体内气血运行不受阻碍。

这有点类似医学上的移植手术之后,为了减轻受体体内排“异”功能,而采取的一些措施。如肾移植后,最常见的是长期免疫抑制剂。

而对朱昆和小惠所做的“气数”共享,并非可渡所能做得到。这是在吴青“异能”范围内,他做的是技术上动作。

因为有了可云大师的授习,可渡一直没有使用免疫抑制的方法。如若被废掉“武功”,很难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上清观两位大师撂下话走了。

吴青也就不得不往上清观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