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后,黑暗始终深邃

可渡道友和一个年轻女子刚来到上清山山口,消息就已经传到观内。

上清观道众有些不得要领。

他们给可渡传话,说是要收回可渡所受观传修习。其实也知道,这不是一伯容易的事情。根本做不到。

可渡自在金钟山观做主持,两地相隔数千里。就是用老百姓的话,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你上清观看可渡不顺眼,但人家自有回金钟山观云了,你还能真的打上金钟山观,废了他的修习不成。

撂下这句狠话,大抵还是给可渡敲一敲钟。起个敲山震虎的作用。

要震的虎,不是可渡。而是上清观道众的眼中钉,可云大师座下的两个逆徒。

可云大师主持上清观时间长,际遇好,上清观香火旺盛,道众几近上百。但可云大师名下也就只收了七个弟子。

前来投奔上清观可渡道长的,是可云大师的二弟子和七弟子。作为可云大师的亲传弟子,这两位在上清观也算得是举足轻重。

此二人的“叛逆”,对上清观打击不小。

上清观给可渡撂话,是希望可渡识相,把那两个上清观的“逆徒”赶出山门。

只要这两个“逆徒”不在你金钟山观立足,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弃徒。声名狼藉。再没有哪个道观会收留他们。过些时日,那些关于可渡才是上清观真正传人的流言自会慢慢消除。正本清源。

但可渡竟然胆敢找上门来。且是着服加冠而来。

小一次他来给可云大师供守,是以香客的名分,没有着道服。但这一次来,不仅身着道服,手持拂尘。挽髻戴冠。居然是戴的“上清冠”。

“上清冠”又称“莲花冠”,通常是高功大德做法事时的加冠。在上清观内,继任开坛,重大诞日拜祖拜师时,主持也可加戴此冠。

那么,可渡这身穿戴,就是以继任者的身份,无拜先师,次接主持之职,再行开坛大礼的了。

“可渡没毛病?”

可渡身患多种疾病。糖尿病,心血管病,还换了个肾。不是一步一喘,五步一歇,上山来求渡化的?

如果没毛病的话,问题一准出在那个年轻女子身上了。

怎么样的一个女子?

“年纪轻轻,看样子是个姑娘。面相倒也端正,眉眼清清秀秀的,穿一身普通衣衫。脚上是一双蹬山鞋。对了,还打一把遮阳伞。”

“打了遮阳伞?”

“走到半山的时候,她收起来了。”

上清山有上半山与下半山一说。上清观的主建筑群位于半山中央。进了山门后、依次是灵官殿、玉皇殿、老律堂、三清阁,依山而建。称为主院。

游人和寻常香客大都也只来到此间。

自从成为旅游热点以后,游人日增。观中高阶道士的起居修行便从移至山顶。

从主院到山顶只有一条小道,一色的青台阶。林荫道两侧古木森森。自然是不用打伞。

“身上带了什么法器没有?”

“没看出来,她背了一个小包。包里有化妆品。她收了伞后,曾经打开过那个小包,拿出镜子照着,描了描眉,还补了补口红。这应该是路上太阳晒着,出了汗,擦汗的时候擦掉了。”

“描眉补口红?”

如果专门上山进香的香客,多半是素面。倒是那些来旅游的女子,会做这些俗事。

可是,这姑娘既然与可渡同行,行止却又是个俗世女子。这就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没有看到法器,当然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能量越大的法器,往往体积越小。藏在在身上,自然不会让你看到。

随着最后一条消息传上山来,一路上没有出现任何异象。

可渡和吴青也就到了山院门前。

可渡道长整袍正冠,在门首躬身行礼。随即报了道号。站立等候。

传报进去,既然是金钟山观主持可渡道长前来拜访。过了一小会儿,凤翥道长带着数位弟子来到山门外。

这是祝仪。金钟山观也算得大观。金钟山观主持上门,依例是主持出迎。

这样,即显符规矩,更有“来者是客”的隐意。

凤翥道长和可渡道长互相行过道礼后,可渡道长并没有介绍站在身旁的吴青。

凤翥道长转而吴青行道礼。吴青也以简礼回敬,凤翥道长主动问道,“不敢动问少姑是哪一山哪一门,该如何尊称?”

凤翥道长所说少姑,“少”是指吴青的年纪,“姑”则是门中对坤道的尊称。

“大师客气,我叫吴青,无门无号,无来无观。”

凤翥道长听了,脸上略为显轻松。拱了拱手,侧身请可渡与吴青入观门。可渡与吴青互相略为谦让后,并行跨上门阶。凤翥道长转过身去,走在了两人的前头。

入观门是有规矩的,如果认为来者功德高于自己,侧过身后,要等来访者先进门,自己方能转身跟在来访者的后面前行。所到之处,前面自然有小道童躬身引路。

如果功德与自己平阶,则多半是挽一挽手并行。

最后,功德低于自己,则自己头上走路,来访者跟在屁股后面就是了。

可渡与吴青只上了一阿,凤翥道长即转身先行,分明是将二人不太看在眼里。这也符合自认为功德远高于来访者的礼仪。

毕竟,上清观在道门,尤其是茅山道士中,地位斐然。

忽然,一个年长道士趋前数步,对凤翥耳语了一句什么。凤翥道长站了下来,看着对他耳语的道士。

吴青不知道,可渡却是知道的。这位对凤翥说悄悄话的道士是凤翥道长的师叔可染道长。

按“云染青山枫桥渡”排序,他是可云大师的二师弟。同时也是可渡道长的二师兄。

只不过,上清观既然不认可渡,可渡也就没有必要对他行礼。

凤翥道长脸上微微变色,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吴青。可染大师轻轻哼了一声,以示提醒。

凤翥道长怔过一怔,先躬身行了个大礼,开口说道,“刚才听长姑所言,长姑出自无来无观,可是少大师的传……人?”

刚才称少姑,现在改称长姑了。

“传人谈不上。家师只收一个传人,我姓吴,充其量只能算是家师的门外弟子。当然,再说近一点,也可以算是师父的家仆吧。”吴青说罢一笑。

“失敬失敬。贫道眼拙,贫道眼拙,有眼不识泰山,无来观高足登门,步步金莲,门阶生辉……”

“凤翥大师过于自谦了。无来已无观,破门入凡尘。我也只能算一个俗世女子。此次能与可渡大师同访上清观,也还是托了可渡大师的道缘。”

凤翥道长和可染大师对过一个眼神,交换着眼里的疑问。吴青说的没错,无来观隐没尘海,极少过问门中之事。

“不知吴长姑此来,可是我上清观做了什么……”

可染大师接过话去。他心里有点慌。不知这位可渡道士以什么原因,又用了什么神通,能将尘海中的无来观后人请将出来。

“不是什么大事了。吴某曾经请可渡大师帮了个忙,为两个年轻人通长气数,用了茅山一门的阴阳术。吴某当时也没多想,这尘世上的事,搅了道门清静。”

“噢——”

可染大师和凤翥道长同时呼出一口长气。同时面露愧色。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世。”只怕,在这位长姑眼里。道门也满是尘埃,哪有什么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