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那天送我

认识丽丽是4年前的事,模糊中,慢慢又清晰起来。那是大一开学后,管理学院学生的第一次集合,那个晚上到处黑乎乎一片,在几个孤零零的路灯指引下,能看到几棵没有叶子的裸树,我和舍友周辉,转了好几圈,才来到女生楼(梅花苑)的一楼停车场,人头攒动,分不出谁是谁,一个个互相瞪着,陌生的像赶在一起的鸭子,呱呱的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胆小的低着头,胆大的到处喵喵,寻找帅哥,寻找美女。大家心知肚明,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越过高考这道龙门,来到这里,好好瞅瞅,其他地方的人都长什模样。好不容易找到我们班的位置,我一米六八的个头,刚修剪的厚厚的黑得发亮的头发,也并不能使得视线增高,在这里都是比我高的,像被许多大汉围住的可怜虫,必须要走到前面,才能不被挡住,才能喵喵可爱的女生的脸。其实我更喜欢呆在后头,高中时,喜欢坐教室最后一排,可以偷着睡觉,可以对班上的女生评头论足,可以在桌子下看武侠小说,可以说低俗的笑话。现在要到队伍前,被众目光推着走的我,慢慢挪着步伐,心里默默想着,把握机会,把班里的女生先筛选一遍,看看能不能碰上心怡的美眉,开始我大学的浪漫之路。突然,一个绑着马尾辩的女孩闯入眼帘,鹅蛋脸,皮肤白皙,眼睛忽闪忽闪,像在那里跳舞,如大雁翱翔的唇线,上下轻轻碰触,欲言又止。我瞬间被闪电重重击中,心跳急速上升,脑袋炸了一下,慌忙低下头,乖乖站到前头。这个晚上的集合,到底是什么人发起的,校长是谁,铺导员是谁,班主任是谁,接下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在晕眩之中,一个声音告诉我,是她,是她,梦中的她,那双黑夜里盯住我的眼睛,那严厉的嘴唇,我早已举起双手双脚投降,整个世界开始沦陷,土崩瓦解,没有一块完整的砖头。

昏昏沉沉,恍如隔世,我在宿舍床上躺着,与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一动不敢动。我恨不能与人分享,又害怕被人发现这个秘密。我期待军训,期待见到她。

军训的开始的那天,我早早起床,穿戴整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给自己一个微笑,默默打气,要好好表现。宿舍楼后面的平地上,一个个穿上军装的新生,三五成群的扎堆,看着像森林里的野人,满身的树叶子,看着同学们的新鲜劲,邹邹巴巴的衣服,没一点军人的风范。我信心的买着正步。这样的军训,我小学,初中,高中,都经历过,闭上眼,也知道要到哪里放怎样的屁,觉得很没劲。来到班级的集合处,一眼就看到了她,甜甜的微笑,顿感如沐春风,满怀希望,像是战场上的救护员,我希望自己是战场上受伤的战士,渴望从她的手中得到救赎。突然觉得,军训也不会无聊。

“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教官开始了他们那些例行公事,我们像4块豆腐,被教官的口令变魔术般,拆烂然后整好,再拆烂,再整理好,不高兴的时候,还在那里咕囔着。太阳露出可爱的笑脸,像讨吃的孩子,汗水从每个人的额头上往外冒,作为对阳光的补偿。一个多小时过去,好不容易到休息时间。

同学们在教官一声”原地休息“后,席地而坐,一脸的兴奋劲,相互间不怎么认识,只能同宿舍的发牢骚。“大家可以自我介绍,表演个节目,活跃气氛”教官站到队伍中间,拍拍手说道。眼光扫过众人,楞是没有人自告奋勇,我看高考都把这些人吓的差不多了,都没人出头的。

“大家都是天南地北的来这里求学,这样吧,刚才我沟通过,知道有个我的老乡,那就请我的老乡,为大家表演节目”教官得意的说。大家随着他的手指,看到是美女,开始起哄,她扭扭捏捏的站了起来,做了自我介绍。我用尽耳力,身子都快贴地了,也只能勉强听到一个“丽”字,这个字也深深的印在我心里,也如这个字一样,美丽而冷艳,美好而疼痛。声音低沉,柔软,如轻轻的浪花拍打岸边,似乎没有留下什么,却滋润过心田,令人留恋。不管她怎么推辞,还是唱了一首歌,我记不起那是什么歌,那时的我,眼睛盯着她的唇,希望自己是那一口的整齐的牙齿,与她唇齿相依。我在想,如何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在这个满是帅哥才子的校园里,捷足先登,我这个平凡的小个子,如何才能大放异彩,看着一个个狼一样的眼光,我真气极败坏,却无可奈何,是不是当年兵败自杀的将领们的心情就是如此,可怜手中剑,而此时的我,只有趴在地上,手中沾着几粒沙,无力的甩了甩。

我是一个农家的孩子,没有特长,耕地如果算,我可以犁出很直的沟壑。可我是一个书生,刚好合格的书生。考上大学是我离开泥泞的田地的方法,想起小时候,那个追在牛羊身后跑的黑小个子,想起烈日里跟在爸妈屁股,去收割稻谷的情景,粗短的双手,不曾触过琴弦,一破嗓子,简单的头脑,老实芭蕉的样子,原来离开田地的天地,竞争这么激烈。不是村里人说的,上了大学就能出人头地啊,我害怕了。当年刘姥姥进大观园,除了新奇之外,是否也想到了自己的卑微,萤火虫在月光底下是怎样的心情呢。我想我此刻的心情,就像一只看到火的飞蛾,胆小的飞蛾,刚破茧而出,翅膀却被折断的可怜虫,眼巴巴的要去扑火,却颤抖着,哀叹身世。丽来自z城,那个繁华的,富饶的商业之都,也只有那城,才能培养拥有这种英气的她,单单一个城市的名字,就把我深深的镇住了,一动也不能不动。联想着她的身世,我叹息着。

我的家乡是D城D村,记得开始远行的那天,天正下着细雨,天空一片明亮,树上的叶子神采奕奕的,在风中炫耀舞姿。不知道老天爷这是开怀的泪,还是怜悯的水,滋润这9月的天空,在心里萦萦绕绕,缠绵得如惜别的情人。父亲一定要送我到机场,我是他的骄傲,毕竟在这个100多户的大村庄里,只出过2个当兵的,大学生是怎样子的,都还在村里人的梦里,我的突围,考上了外人口中的重点大学,给这个贫穷的家,增添了希望,如春天村口稻田里的禾苗,刚刚长出绿牙。父亲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以为在秋天里一定会有黄金般的稻谷。

村里的年轻人,小孩,老人,从我家门口打着鞭炮,一路送到村口,依依惜别,他们盼望着我能够学业有成,回来改变这座山村,我向这场雨默默点头。在亲人们期盼是目光中,我登上了途径镇上的中巴车,车子晃晃荡荡,一排排的橡胶树从身边闪过,从它们身上流出的如乳汁一样白的水,接过我母亲的奶,把我养大成人。我仿佛看到,漆黑的夜色里,朦胧的晨曦中,父亲在一棵一棵橡胶树上抖动双臂的身影,慢慢的推进,细致如雕塑的大师,时而飞快如熟练的工匠,乳白的胶水缓缓渗出,像被一针一针整齐的扎过的肌肤,慢慢汇集,滴滴落下。这些白色的橡胶水,落在瓷碗里,回收到桶里,倒到盆里,凝固,压成花,变成橡胶片,晒干,卖掉,变成钱,供我小学,初中,高中,然后大学。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我有点埋怨父亲的慢吞吞,他的乡土气,他裤子与衬衫的不搭调,还有那些蹩脚的冷笑话。让我在两个同伴面前丟了脸。叶有才和符应达是我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认识的,他们和我一样考到同一个大学,高中他们在D市的第一中学,我是二中,也不知怎么就联系上了。有才的爸爸是市区的派出所所长,高大威武,说话铿锵有力,处处透着令犯罪分子颤抖的威严,而应达的爸爸听说是政府机关的要员,穿得整整齐齐的,带个眼睛,斯斯文文的,语速像缓缓的流水,句句透着晶莹的光点。父亲在他们面前,显得滑稽,处处受限,难怪一向高大的父亲,不得不降低了声调,带给我们欢笑的语言,在这里像扔在坚硬地板上,“杠杠”的响,零角度反射刺回来,扎的人浑身不舒服,父亲一定很失落,我更失落,总想着如何遮掉这些坏形象。在检票的时候,恨不得再快一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这是个混蛋的想法。我本觉得父亲不应该送我到机场的,人家是开私家车来的,因为是同学,又是同一趟飞机,我可以名正言顺的搭顺风车来。可父亲一定要送,这不,再搭人家车回去,2个多小时,他一定如坐针毯,不过此时我已在飞机上了,感受着第一次乘飞机的快感,起飞的失重,像荡秋千,空中朵朵白云从身边飘过,像电影里飞翔的仙子,我憧憬着大学的未知,以为一切就像道听途说的那样浪漫,那样激情澎湃,那样书香飘逸。我那被村里叔叔伯伯们赞助的机票压的沉重的责任,此时也被扔出窗外了,不知掉进何方。

飞机落地时是晚上9点多,近4个小时已过,我们3人拉着大箱小箱走出机场,一下子被黑暗围住,分不清东西南北,好在学校有人来接新生,我们糊里糊涂的跟着发出“kk大学“的声音走,看到了同样的迷茫的,意气风发的面容,大家都往一个方向,也跟着走,像一片落叶,向水流的方向移动,一辆大巴停在路边,簇拥着就上了车。我坐在车上靠窗位置,车子开动了,四周安静下来,偶尔传来一些同乡的说话声。

窗外漆黑一片,偶尔看到几根路灯直挺挺的站着,约30分钟过去了,仍没有看到城市的模样,心开始紧张起来,我们会不会被骗了,听说一些新生发生过不好的事,难道我们坐错车了,半路把我们放下来就麻烦了。身上的学费可是父亲东借西挪才凑齐的,被打劫了,麻烦就大了。离家乡这么远的地方,路费是没有了,也许卖点苦力可以胡口饭吃的,我的思绪在胡乱飞舞着,路边出现了房子的轮廓,高楼也出现了,可到处都像黑熊的面孔,只有零星的灯光,后来才知道,北方的夜就是这样,过10点,路上基本没行人了,都窝屋里暖炕头去了。车子却还没见停下来的意思,又驶上山路了,看到了路旁的树木,低矮繁密,真折腾人。在我的耐心突破极限时,车子终于来到一个大门前,转了进去,此时该是深夜了,没有我想像中大学的威武,没有高楼大厦,只有路旁的晕黄的灯光,排列欢迎我们。看到旁边晕黄的灯光下,罩着一个小棚,是新生接待处,过来一个男生接过我的行旅,问过我的专业,说,跟我来,于是我跟有才,应达,打声招呼,傻乎乎的跟着走了。看着前面学长急匆匆地样子,一种叫做失落的感觉油然而生。原来小说里的被美丽的学姐接待的情节,没有降落在我头上,不然我说不定也能上演一幕姐弟恋,想太多了。走过几十米的沙泥地,爬了几街楼梯,转了两个弯,就到了宿舍门口,我住在一楼,106室,没想到我是第一个到宿舍的,里面是4张高床,下面是书柜,书桌,崭新崭新的,虽然有许多许多的灰尘,不是我们高中的那种平板双层床,12个人睡一间的。这里是8个人的住宿,中间是卫生间。学长放下箱子,交代了几句,走了,我都不知道他当时说了什么,也忘了他长得什么样子,隐约记得穿个白衬衫,长头发,我想他一定也不记得我,他一定很失望带的不是一个漂亮的小学妹,反正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碰到过他,即使碰到也不认识,他如是。现在我累趴了,也没整理什么行旅,脱了鞋子,洗个脚,铺好床,就躺下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跟我用同一个爬梯的床上,躺着两个人,都穿着裤衩,让我纳闷之极,原来这里这么开放。我也不敢动作太大,怕吵醒了别人,小心翼翼的下床,洗了个脸,回到旁边的床上看了半天,不明所以,也看不到脸,怎么我的舍友有什么特殊爱好。打开宿舍后面的门,是个小小的阳台,外面是坑坑洼洼的地,刚有推土机翻新过,风中递来一阵阵泥土的气息,原来离开家乡这么远,也没有逃离这一味道。没什么风景可看的,正对面是一大片空地,黄土翻腾,没有半点后来广场的影子。再远一点是两栋大楼面对面看着,其中右面的这栋,就是后来丽丽的宿舍所在,也在这个门口,消耗了我4年的青春。再再远一点被一栋像墙壁一样平整的大楼打住,只看到胸膛。左边的近处,一条大路笔直延伸,不知推土车要把它带到哪里去,窗户两米外是一条路横插而过,是我这栋宿舍楼的另一出口,直通右边又是一栋黝黑的大楼,这颜色使我想到家里烧过的柴火,刚刚灭掉的色彩,害怕不久就会变成黑色,那是机电学院的男生宿舍,像台式电脑一样方方正正,没有多余花销的地方。看着这幅画面,早上的太阳也开始发热,像给我这小子某种警示,心里有些许的恐慌,我的大学就是这样开始了?

因为没有电话,没有认识的人,不知道怎样找有才和应达。只好在宿舍傻坐着,本想出去晃晃的。宿舍睡着这么两个人,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在过道走来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终于有人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额头光亮的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脸消瘦,两只眼睛小而迷糊,皮肤泛黄,两根小腿直挺有力。这人也有50多岁了吧,难道真的如传说搬,这个世纪,也给我碰上这样大岁数上大学的人,真是稀有。我从阳台上,微笑的打了招呼,不知道说什么。很快我也就错了,原来是我舍友的父亲,陪他一起过来的。接下来,老人打开行李箱,穿好衣服,整理箱子里的东西,有毛巾,有被子,有吃的饼,真是个百宝箱,我猜想,这个舍友真是个二世祖,要家里人陪着来,而且还要帮忙整理东西。辉当时知道我这样想他,肯定当场揍我的,我看到辉的时候,跟他父亲一样,清瘦,小眼睛陷在小眼镜里,显得好像没有睁开,1米75的个子,说话时舌头卷卷的,反正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我说的他们也听不懂,还问我,说的是不是普通话,这就难倒我了。反正扯了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各自的意思,只好作罢。后来知道他是河南人,一个和传说中的河南人不一样的河南人。多年过去,当时的情景,我也有些模糊,记得他的姐姐也过来了,还问我是哪里人,也因语言问题,没能说几句话。

第二个看到的舍友就是俊生了,他提的东西不多,就两个小旅行袋,其中一个是红色的,穿着件红外套,有1米73,皮肤白皙,带个银色边私的眼镜,典型的读书人形象。声音敞亮,他是接近中午的时候来到的,边收拾床铺边热情的跟我打了招呼,就互相问起家乡来,我的普通话不知道他能听懂多少,至少我们能沟通了,于是很快就熟了起来。他是湖北黄冈的,那个我买了无数的高考模拟题目的地方。我们这4人小团体的最后一个人,是第二天才来到的,我们在床上过了两个夜晚,也在猜测这个迟到的家伙会是怎样的人,一点都不着急的感觉。果真如此,这家伙有1米76,更加瘦,略显国字脸,因为脸骨没那么突出,看着还蛮帅的,皮肤偏白,走路摇摇晃晃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历练多年的缘故。不喜说话,问一句答一句的,丫的,怎么碰到个比我还闷的葫芦。单我俩放一处,就只能用放屁来交流了。还好我们问出了他的名字,叫王荣,人如其名,王蓉。

第三天,阳光明媚,我们4人按学校的规定,在各个大楼间走动,交学费,拿课本,领床上用品,接下来正如我们所料的一样,军训。大学军训就是叠被子,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还有不断的擦桌子,搞卫生评比,向左转向右转,队列训练,站军姿,大多我都习惯了,就是叠被子,搞卫生头痛,一个个大老爷们,整天就为宿舍这点破事心惊胆战的,怕给班里丢脸,得个差评,脸上无光,在院里通报。不管怎样,一天一天熬着过,恨不得下场大雨,不用晒了太阳,累趴了,回宿舍搞卫生。而我这段时间唯一的乐趣就是,偷偷的看着丽丽,偷偷的爱着。

忘了说说我的大学了,在录取通知书上的彩图,就像是一个6星级景区,像酒店的高楼,大片的绿草碧树,还有几个美丽的湖弯弯曲曲在校园里缠绕。没想到的是,这是新校区,我们是第一批住进来的学生,新生。学长学姐们都在老校区,离这里坐大巴约20分钟的时间。这里除了建成的高楼,就是还在建的高楼,要不就是将要建的高楼,到处是推土机,建筑工具,建筑工人,每天尘土飞扬,那些蚯蚓慌张爬行,寻找息息之地。没有一片绿叶,只有几棵刚刚移植的树干。校内刚开的几个小卖铺,产品一概不齐全,缺这缺那的,老板牛气的很。校外是公路,在公路的那一边,是大片的山区,山区里住着几户人家,这是后来我骑自行车出去看到的。也因为这个环境,有些班级的同学没开学几天就走了,有的干脆当天看到此景,直接打道回府,再战高考。我们班也有人,军训完后,也回原来的高中报到了。我不知道怎样的原因让我留了下来,其中一个原因是丽丽,另一原因是我害怕再进入高考的状态。

高考,整天背英语单词,整天做数学题,背数学公式,整天看历史政治,整天背古诗词,那种没有时间抬头看看天空的感觉,那种整天昏头昏脑的感觉,那种前途渺茫的感觉,那种背负希望的感觉,那种被注目,又怕被忽视的感觉,好像这一生,在这里就是转折,要么回家里种地,要么逃得远远的,永不回来。

后来与舍友们,在某个晚上的夜谈中说起,才知道,他们那才叫准备高考,每天晚12点睡,5点起床,老师高强度的训练,题海战术。而我,其间还经常到网吧聊天,看电影,玩游戏,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呢。想起我宿舍角落里的那几本高考模拟本,就把我搞成这样了,这就是差距。人们经常放大自己的苦难,其实对比起来,真是渺小得可以,只是我们懒得去了解罢了。

军训很快就要结束了,最后的安排是到靶场学习射击,这可是新鲜事。我被军训折腾过几次,都没有看过真实的枪,电视里看过不少。记得小时候,看电影,那时我们村放“地道战”,全村的男女老少拖着凳子的村口的广场看,我跟着几个顽皮的小孩,没抢到位置,跑到屏幕后面去看,反着看,正好那个枪口在屏幕中央,“蹦蹦蹦”,吓得我要哭,以为子弹正飞出来,害我许久不敢看打鬼子的片子。这次能看到真的枪,也算是一个新的体验。记得那天阳光灿烂,大家排好队,整个学校的新生全部从校门出发,步行到靶场。每个班分成两队,男生一队,女生一队,刚开始大家都整整齐齐的,排了长长的队,有几公里,像长征的红军,过了一个小时,太阳爬得老高,笑呵呵的释放魅力,每个人的额头开始冒汗,队伍也乱了起来,教官开始还叫大家保持队形,最后也懒得管了,大家就按着自己的步伐前进。而我紧跟着丽丽的影子,时而跑到前面,偷偷看红润迷人的脸,时而在后面,看她飒爽的英姿。我趁着队伍乱的时候,跑到女生的那排,紧跟丽丽的步伐,踩着她的脚印,像婴儿跟着母亲的脚步。我在心中默默打气,在前进一步,就一步,我就碰到她的脚跟,或伸伸手,就够着她的肩膀,要不咳嗽一声,就让她回头看到我,就一念之间,我就能引起她的注意,我们就会相识,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打气筒为漏气的轮胎打气一样,总差那么一哆嗦,都没有胆引起丽的注意,我泱泱作罢,走开,回到我原来的位置,默默的看着,盼着。接下来,我就像被人用棒子狠狠敲了一棍,像战败的逃兵,荒野里的难民,恍恍惚惚的。走了3个小时才到靶场的,开始等候进入靶点,我们班排得比较靠后,我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红黄色的梯土,以及耀眼的阳光,我急速的喘气,恨不能马上结束。轮到我们的时候,太阳正赶上最高点,像要展现绝招一样释放热量,我大汗小汗的从毛孔里猛钻出来,前面是五个靶心,每五人五人的走到靶点,轮到我时,正好是五人的中间,只见那个士兵叫“趴下”,“拿起枪”“瞄准前面的靶心”“开枪”,蹦蹦蹦蹦蹦,当士兵叫我再次瞄准的时候,我的子弹已经打完了,共5发,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到我的靶,可能还打了他人的靶了,要不就是都打到了靶后面的黄土上,看到那里有坑坑洼洼,还有激起的沙尘。我的打靶结束了,都不知道枪长成什么样子,真操蛋。好些事,我们盼望已久,等在面前时,我们退缩,然后错过,接着是一遍又一遍的懊悔,像牛逼轰轰的勇士,提枪上阵,听到子弹的穿梭声,吓得头都不敢抬。

军训就这样结束了,看着校园里新组成的情侣,这些把“先下手为强”方针贯彻的如此成功的人儿,我妒忌着,羡慕着,也恨着。还好,丽丽,仍是一个人。后来听说我们的教官有那个意思,也不知丽丽知不知道,我们跟教官的关系,在军训结束后,就见过一次面,就是他来我们宿舍说要退伍了,跟我们说声,我们像要离别的战友一样,互相拥抱,说着鼓舞的话,预祝以后一切顺利,有美好的前程。教官走的时候,我们好像留下些眼泪的,也不知是怎样的感情,不过,从此是再也没有教官的消息。

我和丽丽的相识,是在一次英语课上,上课之前,大家陆续来到教室,而我正好坐在她的后面,她转过头来,两只眼睛望着我,

“你是海南的?”

我看了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点点头。

“那海南是不是很漂亮?四季如春?”

我傻傻的又点了点头。

“真想到你们海南玩”

“你叫叶青?”她那说话的眼睛问。

“我叫徐丽丽,我会到你们海南玩的”说完,她转过头去,甩甩黝黑的柔发。老师来了。

我不敢开口说话,有点受宠若惊。其实我的普通话还没有人听得懂,至少这段时间,跟舍友的交流困难重重,之前我也和好几个同学说过话,每个人都问一个问题“你说的是普通话吗?”我真是无言以对,只好微笑应付。没想到她记得我的名字。在第一次班会课上,全班人自我介绍,我只说了姓名,和家乡,说的其他没有人听得懂。为了能跟丽丽说上话,我要开始重新学普通话。这真不能怪我,在我们高中,我自认为是普通话标准的前列了,没想到到这里是这个样子,可能是口音的问题。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小学时,老师上课不用普通话,用家乡话教学,把我们给带弯了。一步一步来吧。

每个学校都有新生欢迎晚会,我们的也不例外。徐丽丽没有节目,也跟我们一起当观众,我拿着凳子,在广场里排队,每个班安排的位置不同,等了许久,班里的女生陆续到了,丽丽仍不见踪影,人很多,各个班里的同学都来了,凳子一个挨着一个,排得满满的,我被挤到了后面,还以为丽丽也在后面的,我心中暗喜,没想到,她的舍友帮她拿了凳子过来,就在前面,这个舍友,后来成了她大学四年的闺蜜,陪伴左右,形影不离的,名字叫李冬。

闺蜜这个词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兴热起来的,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个词,我只知道她们像姐妹一样手挽手的遍布学校的每个角落,附近的商场。现在我们就称为闺蜜吧,这样大家都理解,公认的理论,如果想要搞定一个美女,如能搞定她的闺蜜,那么你已经十拿九稳了。我反应比较慢,自己悟性差,不知道这些,造成了后面的路布满荆棘。还有一个现象,在大学里,每一个美女的身边总有一个丑的令人反感的姐妹,就是闺蜜,看着要好的要死。我想,这就像中医说的缺什么补什么。美女需要一个这样的闺蜜来考验追求者,恐龙需要在美女身边满足被帅哥靠近的愿望。李冬不丑,矮个,皮肤粗黑,微胖,说话比较男人,除了头发,我是找不出理由喜欢她的,这种军旅美人才有的齐肩的,柔顺的,深黑的头发是我小时候就爱上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女兵有种情结,我就有,一直梦想当个军人,盼望拥有一个英姿飒爽的军中之花,可能是受小时候看战争片影响的。由于身高的原因,我没能当个军人,当然这只是个官方的解释,不能成为军人的条件可以列出二十多条,我从不纠结这些,有些遗憾而已。说回李冬吧,实在话,大学四年我和李冬说的话,加起来不如我现在跟一个普通的同事一天说的多,想想真是奇迹,我那么那么的爱着丽丽,令我忘了身边的所有人,包括她的闺蜜,就像鲜花下的茎,我一直想要摘花,却忘了要解决茎的事情,连要折都忘了,我只对自己说,我爱这花,我就要她,为她不吃不眠,想象着拥有她的快乐,幸福,却忘了需要去夺取。

这个晚会我没有注意到有什么节目,可能他们都付出了能到达的精彩,少了我这个不会欣赏的人也无所谓。不过我至今仍清晰的记得跟一个同学的对话。舞台上传来嘹亮的歌声,是一个乐队在表演,主唱披发帅气,有吉他手,鼓手,贝西手,唱的那叫一个嗨,粤语版的。我听着这旋律好熟悉,转身对身边的一个女同学说,

“我听过这个歌,好像那个BEYOND的,你有没有听过?”

那女同学疑惑的看着我。

“真的,歌名叫—”我想不起来了,笑了笑。转头看着那几个蹦蹦跳跳的表演者。

鼓手,贝斯手终于开始最后的耍酷,鼓声响彻云霄,贝斯的拖了一个长长的音,歌声终于结束了。那个长发飘飘,帅气的主唱靠近话筒,双手握住,“谢谢大家,刚才唱的是我们自己写的歌,我们乐队的主打歌,接下来为大家带来BEYOND的《光辉岁月》”“我操—”这是当时我的想法,我羞得无地自容,当晚是北方寒冷的夜,一股火从耳际直烧到脚跟,红彤彤的,像新婚的娘子。自此我再不敢跟这个女同学说话,还好她第二年就出国去了,如现在的话说,属于白富美类型的,我也没多注意她,毕竟丽丽占据了我心的全部,也遮住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