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寒雪
肖平听得洛初语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呵斥,给他难堪。两人年纪差了要两倍,他这下子怎还气的过,吹着胡子抖着两指怒斥道:“你个小妮子,老夫好说也是一派之主,年纪更是比你父亲还大上一轮。今天就是你父亲还活着,也不敢这样跟我说话。你却这般目无尊长,当真是入了玉竹山庄后,以为人人都怕了你们不成。”
洛初语握着袖子一甩,愤然道:“这会你倒还谈上一派之主、长幼尊卑了。在你做了此等以一己之私害人性命之事后,我倒要问问,这到底是谁失了颜面,没了声誉。想来即便我父亲在世,断然也不会与你谈什么落贤敬长。”
“夫人,您别动怒,小叶自知做了错事,决计不敢再有一丝隐瞒。”小叶见肖平似乎有拔剑相向的趋势,当即挪到两人中间劝阻。
“五年前,黄西城犯了河伯之怒,受了天灾,四里八方哀鸿遍野,我父母也未能幸免于难,离了世……”
可怜的故事,总是相似。
当年,小叶由于逃上一棵大榆树,才保住了命。当时的她突逢横祸,又年幼身无分文,幸得肖夫人收留,还代为料理了她双亲的后事。若非如此,只怕她即便当时未随父母而去,在那个灾荒年,也得饿出个好歹来。正是肖夫人的日日关切,时时慰言,才护住了这么一颗脆弱的心,保得她活到了今时今日。即便后来小叶因不想留在那满是伤心回忆之地,离开了肖府,但对于这份莫大的恩情,她此生断然是不敢忘记的。
肖平正是借着这点,才说动小叶做了内应。三月初一那天,小叶去安在酒楼敲定完宴礼当天点心的数目,刚出门,就碰到了肖平。小叶对于肖家的感念之情,即便过去五年,还是一眼便认出肖平。当得知小叶现今在玉竹山庄做事后,他便硬是拿着当年之事,逼得小叶不得不应了这份事。
初六那晚,肖平让肖占宴礼一结束就出了庄,而他自己则留在了庄内。这样一里一外,通过小叶和范化,消息走得那叫一个顺当。
第二日事发之后,玉鳞介随即封了山庄和东苑,不过这一点都不影响此人和外间互通,恰恰倒是正中他下怀。范化每日清早卯时就会将账册送来府内,而此时正是小叶送膳食去东苑各院之时。两人都是在山庄多年的,即便碰到停下闲聊几句被人瞧见,也都是寻常之事,谁会在意。而恰恰在此时,两人掐准了时间,就这么天天得做了肖平和肖占的送信鸽子。
而,这肖平也确实了得,想到了事发之后山庄禁止必定加严,为防范化每日入庄时被人搜查,特意寻到了一张薄如丝绢的纸,甚至还想到藏在了账册内。这玉竹山庄的人即便再怎么搜身,也不敢去翻开账本来查,除非是玉鳞介亲自站在门口挨个地搜,但这怎么想来都是不可能的。
听完小叶的一番诉述,肖平朝天“哈哈哈”得不屑讥笑道:“这故事倒是说得不错,不过,就像这位范掌柜所言,他可是反复检查了他所谓的纸张,可是一个点的字都没有啊。这别说是证明此事与我有关,就是证明你所谓的互通消息都说不通吧。怎么互通,如何互通,就凭着一张白纸不成?”
这事要说来,小叶和范化也不知道。一张白纸,实在看不出有何蹊跷,若是明面着直接对山庄不利,他俩估计也不敢应下。第二天江源离奇死亡后,小叶也是惊骇不已,心里是忧心着是否和自己做的这件事有关系,但确实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这么还是借着送膳食之便,连传了三天薄纸给肖平。
在场几人也听得云里雾里的,觉得肖平所言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洛初语冷哼一声,“诸位是否还记得,我先前曾说过,这事还牵扯了番邦。”
众人面色一惊,莫不是这肖平竟然还通了番邦外地?几人齐齐朝他看去,眼神透着不耻。
自天启开国以来,不论是贩夫走卒,或是江湖侠士,那都是个顶个的忠君护国。但凡是有外敌敢来犯者,无一人有惧意或置之度外独善其身。这也是天启国至今依旧可以震慑番邦、独大于邕行大陆之上的缘由之一。
“范化和小叶不过是被你迷惑了,我何时说过这薄纸上没有着字。若是没有着字,这账册之上的墨迹那不成还是凭空飞上去的不成?”
“哼,要真写了字,怎么他二人全都没看见?”肖平驳斥道。
“肖平,你真是忘了山隐楼是何地方了,不过区区番邦之物,真不知你是何来的自信断定无人知晓的。”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今日便让你知道,山隐楼是否是徒有虚名。诸位有所不知,番邦淀江国内有一种纸,原是由蝉翼的最里一层所制,因为在烧纸浆时不甚洒落一罐枫油,导致成纸有了隐字之效。”
肖平脸上又是一阵青白交替,今日几番如此,快要没了挣扎辩驳之力。“光凭一张番邦纸,就说通敌,未免太过牵强了。”
无视他的圆辞诡辩,洛初语接着说道:“这透明纸乃是淀江国后宫所用之物,普通百姓可是无从得见的。而前日,我与庄主不巧正好和淀江国师——亦道正面交手过,而他竟然知道江源已死之事,不知这两点是否能说明暗通番邦之嫌?”
听到洛初语说道淀江国师居然出现在了天启,连图南山和李慕颜面上都垮了,这担什么罪名可都不能被肖平拖得落下通敌卖国之罪啊。
肖平嘴巴微微张合,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再做辩解,洛初语要的就是他这样的表情,继续迫紧道:“肖平,关于这张纸,恐怕有一点是你也没料到,或是这亦道不曾对你言明。这纸有一个缺陷,就是不易落痕,碰到寻常纸张容易掉墨。范化因为心底发虚,生怕被人发现,硬是在每次夹放纸时,用力压了压账册,防止掉落。正是这么个心虚之举,才将原本透明纸上的墨迹掉在了账册之上。”
原本一直跪在一侧忏悔的范化听到洛初语这么说,懊悔到扭曲的脸着地,朝她再叩了三个头。
说到这儿,堂内之人终于明白了些事情始末。此时,贾含章对着洛初语拱手问道:“这事情听来诡异,倒也合情合理。不过,这怎么证明此事就是肖帮主所为呢?在场众人似乎都能说有嫌疑了。”
肖平正愁眉,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像得了理般提气朗声叫嚣:“贾先生说的正是,光凭小叶的一人之言,怎么就能确定此事是老夫所为。这小叶可是你们玉竹山庄之人,你这分明是针对老夫啊。”
洛初语没看他,低首盯着小叶垂着头的发顶半晌,又移目见到她腰间正佩着今早送给她的姜荷花玉坠,粉蓝色细绳串起,很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