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寒雪

堂内一时静谧,外间有几片落叶随暖风飞了进来,撞在近门口的小厮脚边,翩跹轻摇落地。玉鳞介近似慵懒得斜着身子半靠在椅背上,修长白净的手指轻叩着扶手,有一搭没一搭地作响。

“肖平,你利用小叶的重情重义,却污了她与尊夫人的一片善心。即便如此你终究算漏了一点,也是由于小叶的这份只求感恩的心,才让你的罪行公诸于世、鉴于明月之下……”洛初语一顿,话里透着慨叹,音调不疾不徐,。

“哼,却不知玉夫人又要说一个怎生荒诞不羁的故事了?山隐楼果真是非同一般,连编故事也能说得煞有其事。”

许久未言只在一旁静听的陈幺九以手挡着眉眼,悠然中散着迫人威严道:“肖帮主,是否荒诞,在场众人自有决断,你且听人说完。”

肖平手搭着剑柄半响,回身泄愤似得扯袍落座,伸出一手勉强示意,脸朝向另一侧,道:“玉夫人,请。”

洛初语继续:“在三月初七那天,小叶得知江源离奇死亡后,便联想到了这张纸上。先前我说过,小叶素来重情义,而她在玉竹山庄毕竟近五年,三年前更是做了膳房掌事。庄主待她不薄,庄内众人与她亦是如埙如篪。她既怀疑了此事恐伤山庄声誉,更可能殃及庄内之人性命,又怎会冷眼旁观,放任事态愈演愈烈。肖平,其实你想得很周到,既要小叶和范化传消息,又不能让他们知道消息内容。所以你要往外传消息时,必然也得借助这张透明纸。当然,你不可能留下半点碎屑,只能还是要用送进庄内的这张原纸,这样既能不留下证据,又能达到目的。”

肖平不轻不慢得捋着胡须,半眯着眼睛,等着她的下文。

洛初语环视众人颜色一圈,接着道:“如此,小叶,就得二度接触账册,而各家账册送返之事是由权叔亲自负责的,她定然没有机会缘法炮制。因而,她依旧只能靠着膳房掌事之便行事。”

她说到此处时,又是一顿,堂内人随着她的动作,也是神情顿住,面色疑惑,静等着她。

“月影,庄主每日已时的汤品是由谁送来,又是有谁送回的?”月影本听得仔细,一下子被点到名字,脑子一个机灵,迅速回道:“回夫人,每日由小叶送来,由书房小厮送回。”对于庄主的事,他自是反应极快也是权全在心的。刚说完,忽然眉头一皱,“啊,不对,近几日都是、都是小叶送来,也是小叶送回的。我头一日还问过她,怎么亲自来收,她当时说是反正要去收东苑的碗筷,路过书房,也就一并收拾了。”

“小叶,你熟知庄主作息,知道他巳时用完净罗汤时便是处理完事务出门之时,你便借着这点将纸张再次夹到了账册内,是也不是?”洛初语一口气不停的问她。

“夫人说得万分不差,小叶认罪。”她仍旧只是低头认着错。

肖平仍旧坐着不动声色,似乎权当她说的是个真同自己无关紧要的故事。

洛初语绕过小叶,站定到肖平面前,抖抖袖子在四周挥了挥手,“肖帮主,你可有闻到你这身上有股奇特的气味?奥,不对,此事当问坐在你边侧的李门主,毕竟自体的味道,自己是轻易闻不出来的。”她掉转头,问下李慕颜,“李门主,你可有闻到?”

李慕颜往他身上凑了凑近,重重的闻了闻,赶忙捂着鼻子退远叫道:“肖帮主,你这身上怎滴有股子臭咸鱼味?”

肖平一听,忙不跌抬起两手左右的闻了闻,似乎真有什么味道。

洛初语退后一步,冷笑一声,“此味便是小叶的善心,她为弥补自己所做的错事,特意在每次送来的纸上点了一滴虾子鲞鱼的卤水。此道菜是小叶的拿手菜,更是庄内的独有,这味道初几天觉不到,可一旦和人身体接触久了,便会透出一股子臭咸鱼味道来。”

肖平急急想再辩解,“这、这……”

洛初语一句话,直接堵了他再次的强词夺理,“若你说是在庄内不经意沾到的,那不如现在就出庄擒了令徒肖占,看看他是否也是刚巧掉在了臭咸鱼堆里。”

事已至此,肖平一见自己全然败落,霎时面露凶相,抽出长剑后立马一把抓住近在他身前的小叶,剑锋直抵着她的颈项。“哼,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救了你,帮了你。你不感念便罢了,竟还对着我来了这么一手啊,你行啊,进了这玉竹山庄才多久,就学得这倒打一耙的好本事了啊。”

没料到他会突然来鱼死网破之法,一个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时,小叶已然被他挟持。洛初语、月影、司炎三人迅速将他围困住,李慕颜和图南山倒戈得彻底,随即跟上拔剑对着肖平呼喝。

“肖平,你放开小叶,她没做任何对你不起之事。你身上的味道,不过是我事先让小厮在你茶中撒了些蕨草罢了。”洛初语心里急了,生怕小叶同江音一样被她间接害的丧命。

肖平手微微一抖后,立马将剑更贴紧她的细颈,外皮被剑锋划破,一丝鲜血顺着剑身滑落化开。

“你!”洛初语惊得抽气。

“好你个洛初语,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竟败在你这黄毛妮子手上。今天,我若出不了这山庄,就是去见阎王也得拖了个垫背的。”他五官因愤怒而扭曲的恐怖,眼珠子狠瞪着,似要吞了人般得狠辣。

小叶却没有一丝反抗和挣扎,面色平静得似乎早就预备如此了,只是眼中仍是透着愧疚之色向洛初语摇了摇头。这一眼看得洛初语心骇得提到了嗓子眼,江音临死时的惨状瞬时浮上眼前,扣得她快不能呼吸。

“肖平,你胆敢再在我玉竹山庄放肆,我便让这重昆派就此在你手上断送。”玉鳞介一字一顿如镇山石落般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