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寒雪
一整个上午,洛初语对这处院落有了大致的了解,这地儿有太多点点的细枝末节处理都颇为有心。如,为便于底下的采光,制造者利用光照的角度在底下各处设了上百面铜镜,只需将位于顶层为首的那面铜镜对准日光,一串的光源直通各处暗角。
若是入了夜,或是逢着下雨天,顶部预留了密合石板,外间看去,与地面周遭无二,至于内部,琅玕珠的光芒透过雕花窗子,足可以散满冉亮整个地底楼宇。
离开底下,进入小楼,洛初语才了然这么大片的院落花园全皆引的屋后护城河的水。小楼右侧没设砖墙,而是做了一个透天台,引水的竹管和水车就架在此处。
时近午时,二人也便不急着回山庄,就在此处用午膳。
若说稍早时的泯堇茶是茶色总有相似,那现在这几道菜是怎么回事?明月塘片、石锅巴鱼、香炸荷花……道道都是她惯常吃的菜色。瞧他这副气定神闲,料想着笃定她终会开口询问,她倒偏不问了,左右她也没差不亏,举箸一道道品尝之。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你总得勉为其难的询问我,而我也好拾级而上的答应不是?”在她面前,玉鳞介总磨不过她的,确切的说是乐意顺着她。
洛初语觉着也吃得差不多了,最后喝上几勺巴鱼汤去了口内杂味,而后慢条斯理的放整碗筷,清清嗓子道:“其实吧,你不说我也猜到了,这几****没离开山庄,而这茶这菜显然是由山隐楼得来,既如此,定然是楼里有人来了。出来吧,每次香荷都炸过头的除了溪儿你还有谁呢?”最末那句是朝着门侧立了许久的暗影说的,这日头这么好,影子都拉的半人长了,还躲着呢啊。
“就知道不能瞒小姐啦,都是姑爷啦,非要说时机未到不能去找你,我都在这十多天了,很闷呢!”把事情推到这位庄主姑爷头上才是“正道”,她也是早就嚷嚷着要来找小姐的。
她虽猜到楼里有人下来,却不知溪儿竟已在苏州城待了十多日,视线转向他等待下文,想来必然还有后续未完。
“让你暂且留在这自有我的理由,这不是带我夫人带了。”他刻意在“我夫人”三字上加重语气,告诫她现下洛初语可已是他玉竹山庄的人,他玉鳞介的夫人。
在除了洛初语面前,他仍是一贯的冷脸淡漠之气,不过溪儿这小丫头好似全无所觉,更是没将他话听入耳内,一径和洛初语闲话去了。玉鳞介也懒得理会,这山隐楼里出来的人倒是都有个性,知道洛初语还在等他的答案,“本来其实早就想带你来此处,其一是这园子你定然喜欢;其二自然是让这小丫头来陪你的,知道你多日在山庄都闷得只得与鱼相伴了,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玉鳞介才刚说到重头处,攸得被一道尖声打断,“什么!小姐,那玉竹山庄难倒都没人吗,怎么你都要和鱼儿去玩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仗着洛初语在场,知晓他不会如何,小丫头益发有恃无恐,前几日吵着要来找洛初语时,他还能以一道冷肃的眼神让她噤声,这会子是都能打断他的话语了。
“溪儿,先前的泯堇茶让我甚为惦念,只是初时不知是你所泡,因而未加多留意和品味,这会儿……”
还未等她说完,溪儿窜起声道:“小姐,溪儿这就给你去泡。”话音落地时,人影已经离了视线。
玉鳞介不禁觉着好笑,“到底还是你能治她。”
“溪儿从小跟着我,只是有些任性,你别怪她。”
“怎会,她真心待你很好。”她的人,只需待她好,于他是否敬畏,无碍。“其实早就想带她去见你的,我也不想次次来这都听她一番聒噪。”
洛初语不免笑出声,她能想象到溪儿的缠人功夫和他的不忿无耐之色。见他嘴角有些垂下,立时屏住笑,慰言道:“我不笑了,好了,那可以说其三是何事了吧?我现在可以很期待了。”
出小楼,依旧来到院落内,不过这次玉鳞介领她去的是院落的西北角。那似乎是单独僻处来的,与竹槽花苑不同,这块建了个格格不入的茅草屋,刚入园时,洛初语便留意过,只是周糟其他事物的吸引力太强,因而对于这也是一撇眼儿。甚至,她还猜测可能那就是个茅房,因为再好的花苗药草总也得施肥不是。这会看他朝那走去,眼里还透着晶光,看来那就是目的地了。
“这便是我迟了十多天才带你来的原因,也是我想给你的其三。”玉鳞介掀开草屋的帘子,示意她走入。
玉鳞介拾起地上的小铲子挖开一方松土,捡起一个小球拍掉污泥递给她。
“这……”姜荷花的种球!
“姜荷花喜热,本不适宜在江南栽种,因而才费了些许时日。”
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别人或许相信,但她熟知姜荷花的习性,因而断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再次环顾整个茅屋,这才觉着这里的热度比外面高出许多,茅屋主体是以竹篾搭成,最里层铺了一层透明的薄纸,一层沙土,最外层才是稻草,加上厚厚的毛皮门帘,将茅屋内里的热度整个锁住。而为了进一步增加热度,这儿甚至点起了整排的油灯。
“等种球完全冒芽,只需将稻草和沙土撤去,留下那层薄纸便可栽种。那时已将至夏日,也便无需担心热度,那层薄纸既能让日光透入,又可维持屋内热度。这是贾含章的想法。”他开口向她解释这间茅屋的所有。
“贾先生?”
他点头,“他本就是岭南一带的巧手花匠。”
怪不得贾含章这么多日也不离去,原来……“代价是什么?贾含章没缘由不求回赐。”
玉鳞介一愣,没想到她有此一问,随即轻扬一笑,抬手抚开她双眉间的皱起,“不过一份生意场上的文书。”不能将山隐楼带出来,就将她的回忆一一拾起贮存还原,如此她开心,便好。
洛初语知他不想让自己有负担,也就没再问。既然他做这么多是想带给她惊喜,那她就保有这份持久的惊喜,便好。
回程路上,她问:“你看来不甚喜欢泯堇茶。”第二次溪儿泡的茶,他并未再饮。
“要听实话吗?”
“自然。”
“稍显绵密。”
洛初语点点头,没反驳,“父亲在世时也曾如此说。本就是以花入茶,偏适于女子品饮,待改日,我再为你制一道新茶品。”
胸臆漫开一方悦色,“那我可是承下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