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寒雪

一碗熏鱼浇头面。

四碟配面小菜——酸辣爽嫩笋子、甜口海蜇皮、腌水萝卜和新鲜雪里红。

一壶自酿杨梅酒。

这便是梨清墨为她亲置的午膳,从主食到配菜到水酒,没有一样不是村民亲制亲酿的。当然村子里百姓寻常吃碗汤面不过是清水一煮,不会搭一块炸的外酥里嫩的熏鱼,亦不会用羊骨汤下面。至于配的小菜倒是不差的,因为每家每户必得腌上个一大缸子,将将够吃个整年。

这杨梅酒,更是每家每户必备了,这也算是穷人家的土法子了。介于好些村民生活环境较为恶劣,有些小孩老人时不时要个闹肚子,只消喝上几口这梅子酒,再囫囵吞一两颗里头的梅子,倒还真是有效用的。

洛初语本也怕她真备了一桌什么鲍参翅肚、琼浆玉液的,此番这样的安排倒真是颇得她心。

这午膳吃的舒畅,一时将方才的一些起起伏伏的心绪也给去的差不多了。别说,这杨梅酒还真是对她路子,米酒的甘涩被梅子的清甜整个冲淡,甚至觉不着酒气,但一入口还是有浓郁的酒香,妙哉妙哉。

一抹褐色身影从上罩出一摊暗影,她以为是小厮来收拾碗碟,便顺手将碗筷都往桌边推了推,独留下那壶还未饮尽的杨梅酒。未料就不见来人收拾杯盘,到时贴着他坐了下来,顺手还夺了她手中的酒杯。

“咦——”转眼,却是玉鳞介扬着一双耀人的清目正对着她,“你来了!”

玉鳞介口气里含着着故作的哀叹,“我在山庄里候着你一道用膳,过了午时却都不见你回庄,为夫我便只得来寻夫人你了。你说我们这般如寻常话本内的故事,是不是有些不符?”

洛初语眨眨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从寻她一事又跳到了话本故事,“嗯?”

她这般颊带粉酡又眉目迷离地朝他眨眼,玉鳞介真是想蒙了她的眸子,生生是祸害他的自制力的,“你瞧了那么多话本,该也有看到寻常夫妻里都是丈夫出入烟柳之地,久宿外院不归,而家中发妻要么终日凝泪枯等,要么便是化作男儿身大闹了那勾栏院抢回丈夫。如在我们,倒是成了我苦等你不得而亲身来书堂追人了。”

听他说得半分哀怨半分玩笑,引得洛初语咯咯直笑,“我们又不是寻常夫妻,那些做不得数。”

话便在不留神时溜出了口,入他耳内却是一片苦涩,心头微刺,却也只得在心底叹口无奈之气。

洛初语这番也觉着自己是说错话了,他面上突来没了舒逸的笑也让她不习惯,“我的意思是我们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你可是江南第一庄的庄主,而我是江南第一庄的庄主夫人,又怎么会演那话本里寻常夫妻之事。”未免他继续多做联想,替自己和他各斟了一杯杨梅酒,“这酒很是顺口,不信你尝尝。”

玉鳞介一口饮尽自己那杯后又夺过她手中那杯,“这酒入口虽清甜,但用的可全是农家实实在在的原米吊的,后劲很足,莫要多喝。”拿过她手中的酒壶一掂量,居然只剩个底了,“你尽饮了一整壶,一会可有你好受的了。”

洛初语觉着已经不用一会了,这会脑门便有些眩晕了。好在玉鳞介一直盯着,在她有异状前拦腰打横将她抱起,“初语,晕也得给我回庄里晕。”

“等、等等,我们得先向梨老板告辞,今日可算是她盛情招待,总不能吃完便一走了之,失了山庄的礼数。”洛初语虽目眩无力,但神智还存了一丝清明。

玉鳞介边抱着她下楼,边轻声呵道:“别想这些个了,你要几时让你这颗快醉瘫的小脑瓜歇息啊。”

他本想说于这等号诓骗他玉鳞介夫人的小小书堂,他是作何要全了这无甚名头的礼数,不过为她安心,还是加了一句,“上楼时便在堂前招呼过了。”

却不想,这话没让醉了酒的她安心,“哼,我可是听说这第三层的茶楼可是只有持着如林堂亲派的令牌才能上来呢。说,你往常是不是常来这儿?梨老板可是娇媚解语?”

不管她是真在吃味还是醉糊涂的乱言,这会玉鳞介倒是很受用,“没有。我都不曾听闻过所谓如林堂,又何来知晓老板是否娇媚。”

她不信,继续不清不楚的追问,“那那那你又是如何上楼的呢?你又不会武功,肯定打不过那些武夫的,嗯!”这会她真是醉得人事不清了。

真是越说越让他觉着无语问苍天了,他怎么会和一个小醉鬼这般讲理,“初语,我是否该自傲在这苏州城内,还没有一处是我玉鳞介想去却去不得的地方。”

这一路便是在洛初语断断续续的娇声呓语和玉鳞介好声好气的回应中回了山庄,好在是在马车内,无人瞧见……一回庄,玉鳞介未作停歇得将洛初语抱回了后院寝房。

咋呼得溪儿一听前院说小姐是被姑爷昏迷着抱回庄内,登时急的又是一番失心疯似的闯入主屋寝房,“小小小小姐,你这这是怎么了?”这话还没说完,泪就飚了三圈了。

幸得玉鳞介适时阻拦,只怕她就要扑上去哭长城般摇上一通了,“你安静些,初语只是醉了,这会已经睡踏实了,你再嚷嚷,她睡不安稳醒后要更疼得厉害。你先出去吧。”

一听说小姐无事,溪儿立刻破涕为笑,蹲在她床榻边,动也不动,“我要在这守着小姐。”

“你——”这小丫头难倒真是只有初语治得了她,若真惹怒了他,非得寻个名目将她嫁去边关塞外。“紫苏——”

待紫苏一进内,玉鳞介朝他使了个眼色,她立时会意,上前拖起溪儿就往外走,也不管她怎么吵嚷怎么挣扎,就只不由分说地一路拖到西苑……

玉鳞介坐在床边,见她睡着了似乎仍有些难受,到底是烈性足的酒。长指轻柔地覆上她额迹两侧,缓缓地来回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