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素笺半生缘
他们吃完饭一前一后上楼,慧言推开屋门,先走了进去。“准备的还算妥当,来试试吧。”扭头对琉璃说。琉璃慢吞吞的挪步进去,看到了满目的衣服和首饰,有些许惊讶,但很快转为平静,说道“我不需要这些,我也受不起。”说完淡淡的看向慧言。慧言气滞,但知道她的性子,还是安慰地说,“你在这里没有家,也没有些许根基,为你置办些衣服,我心里也过得去些,不是凭着尨轩的银钱,你大可以放宽心。”“你不怕我变卖了这些值钱的东西,再离开吗?”“怕,但你既然能这么说出来,自是不会再离开。”“那可不一定,我逃过也死过,离开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你要千里夜奔,我信,可我更信这数十日月的感情。”琉璃顿了一下说:“咱们之间,倒是如陌路相识的同僚。不是吗?”慧言不再同琉璃辩驳什么,“你自己照顾自己,我走了。这些东西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说完,撤身快步下楼策马离开。
琉璃暗暗的问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吗…”然后慢慢走近那些东西。桌案上全是首饰,有累丝珠钗、烧蓝镶金花细、碧玉滕花玉佩、云脚珍珠卷须簪、白玉雕绞丝纹手镯、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金镶紫英坠子、红玛瑙手镯、雪贝链、南海佛楠珠、金步摇、翡翠玉镯。琉璃用木制的香盒把一件一件的都仔细收好。触到南海佛楠珠,被它平平的外表所惑,出于想留念的心思,收到盒子里又小心的拿出来然后封了盒子。琉璃站起来走到床边,扫了一眼满床的绫罗,转身下楼,请小二帮忙拿到了城中最大的当铺。掌柜抬眼瞧见是生人便又低头忙自己的生意,琉璃清清嗓子说:“老板,我有东西要当。”“云杼客栈是要歇业了嚒?小二也来我这当铺凑热闹。”“掌柜的,说话可要公允些,您家门可罗雀的,几时有热闹可凑?”“去去去…一边玩去。”“好心给你生意做,赶人多不好。”“你们这种块八毛的生意,以为谁瞧得上似的。”“小茗,开箱,让掌柜给掌掌眼。”
晌午的阳光正烈,整箱的珠宝首饰闪着熠熠的光。掌柜赶忙放下手中的笔,探身想一瞧究竟,却不想被琉璃拦住,琉璃淡淡的说,“对不住,现在呢,这些宝贝我不打算当了。小茗,回客栈。”回去之后,琉璃对着满屋子的东西发愁,怎么能赌这个气嘛,现在要怎么办…找不到事做,我还可以做什么呢?这些东西除了当还可以做什么呢?“咚咚咚…”小茗来送晚饭,琉璃拉住他,和他商量对策。
“喔,原来你在担心这些哦。”小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助纣为虐的,不计后果的说,“澜妃楼的姐姐会喜欢这些的吧,你可以找她们问问看。”“真的吗?”琉璃也是被虚假的希望冲昏了头脑…第二天就催小茗领她去澜妃楼,已经是晌午了,但是仍旧大门紧闭。琉璃刚要打退堂鼓,小茗就特贼的说:“没关系,我知道侧门,说是云杼客栈的,准让进。”琉璃在心里默默的说:“你的荣誉感好强…”果然,礼貌的敲过门后,一个老妇在门里面问:“谁呀?”小茗说:“大娘,我是云杼客栈的。”琉璃还在心里暗暗庆幸,紧接着就听见小茗继续说:“来给如烟姑娘送吃的。”琉璃就不禁失笑,果然不能寄希望于斯人也。
进澜妃楼还算顺利,小茗领着琉璃轻车熟路的去了如烟的房间,在一层的角落里。琉璃简单说明来意之后,又向如烟展示了一件首饰和一袭雪衣。如烟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但还是小声文静地答复说得去找弗隼姐姐商议,然后轻挪着步子去了二层。高台之上的一间,如烟静静地在门口侍立等候。小茗在大厅的客位上坐着,还趁着没人偷吃了盘子里的糕点。琉璃从房间出来,走到他旁边哂笑他。小茗在琉璃的提点下,把盘子里的点心匀了匀,毁灭了证据。
正百无聊赖之际,突闻一阵丝竹之声,二层的房门渐次打开,一群年轻的姑娘从里面鱼贯而出。发着高耸的黑冠,身着正红的舞衣,在大厅的一方舞台上站定排序,然后伴着丝竹灵动的旋转。琉璃看的入神,恍惚间觉得她们是翩飞的仙子,又飘忽的觉得,熟悉的乐声,仿佛自己是在皇宫中的某一场席宴里,就这么在浩瀚的时间之海里穿来穿去。仿佛还幻听到云杪在同她嬉笑,拽她的衣襟。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是小茗在拽她。她木然的看着舞台上的红衣少女,又转向小茗,小茗是想提示她弗隼姑娘已经瞧了她好一阵子了。
琉璃望向高台之上,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弗隼正从楼梯上下来,后面跟着如烟。弗隼并不如想象中年长,大概比琉璃长三岁,但已是这澜妃楼的主人了。衣品很好,质地也自然是盖过了这里所有的人,她穿的是淡粉色的底衫,上面覆了一层白色的柔纱,领口和袖口都用金丝绣了纹样,顶楼的阳光穿进来,金丝注线的地方,有明晃的光照进琉璃的眼睛。
琉璃起身问候,弗隼示意她不必多礼,收拢衣袖,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顺势端起桌上的茶盏说,“这舞可还入得了眼?”“舞自然是极好的,但冥冥中透着些许悲凉,倒不像是平日里常见的曲牌。”弗隼转转手里的茶杯,放下,认真看着琉璃的眼睛,问琉璃“姑娘来意听如烟说了一些,但还是想听姑娘自己说说。”琉璃望着弗隼真诚明澈但又深不可测的眼眸,打算掐头去尾的说些实话。“我叫琉璃,一个月前流落此地,首饰和衣裙都是平日珍惜之物,奈何变故,只能拿来变卖,换得些许金银。”琉璃心里想的则是,“慧言过手的东西,至少不下百两,你要比当铺还狠,我就…再想别的办法卖出去。”“姑娘是哪里人?”“玘国人。”“喔,这样啊,距离是远了些。”此时,乐手示意弗隼要不要继续第二曲,弗隼轻挥了一下手,丝竹声又起。
这次只有两个舞者,一个华服的帝王与一个一袭素衣的女子,伴着曲子时扬时抑,演尽了爱恨胶着。期间,弗隼面无表情,倒是琉璃抑制不住的眼泪勾起了弗隼的兴趣。琉璃用哭腔问弗隼:“这支舞有名字吗?”“帘。”“这背后肯定有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有,很长,你留下,我慢慢讲给你听啊。”“好啊好啊…不对啊,我是来当东西的…”弗隼莞尔,“都可以,留下吧。”“真的嚒。你说真的,你真的打算让我留下来?”琉璃一时难以接受现实,一连问了三个真的吗,弗隼也耐心,“澜妃楼欢迎你…和你的宝贝。”琉璃狠狠的掐了小茗一把,小茗长嚎一声,琉璃努力平静,心里却还是乐开了花,心中嘶吼“我终于找到家了!!!”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城那边的慧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