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素笺半生缘
弗隼背着身安静的睡着,琉璃搭起轿帘,一路看风景。车马一路往东,景色越发青翠起来。琉璃晃神中听到长长的一声哈欠,“在瞧什么?”“你醒了。”弗隼坐起来,也掀开轿帘看,看到熟悉的大槐树,转头对琉璃说,“快到了。”
又绕过一个山头,古刹露出身形。干净的石阶,肃穆的红墙,质朴的禅师,还有可爱的小沙弥。马车停下来,大家依次下车,没有人大声喧哗,都自觉的噤声,跟着王姑,往庙里走。琉璃看到高悬的牌匾上,漆金大字写着—-無忘寺。琉璃心里暗自嘀咕,無忘,無忘,前尘往事,俗世心结是忘还是不忘?
甽山这里,不是那种以求子闻名的地方,人也少一些,倒是适合清修之人。姐妹们一一上过香之后,被带去厢房休息。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大殿金顶的鎏光晃得人微微晕眩,琉璃站在门前的树荫下,静心祈祷。一个小沙弥过来说,师傅备好了斋饭,请女施主们前去用斋。琉璃笑着说好,正好弗隼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小小的身影走到烈日之下。“小小的孩子,言辞间却要百般禁忌,不知是对是错。”琉璃轻声说。“饱腹才重要,你思虑的太多了。”弗隼回答她之后,又回到房里。
饭菜清淡,豆腐、青菜、白粥,都能吃出它本来的味道。姑娘们褪去了一身浮华,穿着白色的麻布长裙,插着简单的发簪,难得一见的清丽。来来往往的僧侣并不多注视她们,一个屋子里,分坐两桌。
下午的时候,王姑和姑娘们去了后山。琉璃想去看看经书什么的,便没有和她们一起去。弗隼则是赖在屋子里睡觉。琉璃在僧人的指引下,去到藏书阁,一直呆到天黑。大家吃过晚饭后,师傅领着弟子们诵经,琉璃就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听着低沉萦回的诵读声。偶尔抬头看夜空,一片明亮的繁星。偶尔有风吹来,绕过自己,又去到别的地方。到夜深露重时分,站起身,拢拢衣袖,循着小径,回到厢房。
在异乡的寺院里,用清冷的水拍了拍面,把鞋袜脱掉,光脚站在井边的石板上,用葫芦水瓢,舀了一瓢水出来,洗去疲懒。回到屋子里,弗隼不知是一直没醒,还是忙了一阵子又睡去,反正,还在安静的睡着。琉璃轻声不敢打扰,终是在一阵朦胧中,会到了周公。
她梦到了慧言,好像是在红庄,还有鹿庄主,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琉璃透过木质窗格,远远的看到慧言,慧言也看到了她,双眼满是失望和担心。结束的时候,慧言塞给她一个纸条,“为什么总是要避开我,这样你才开心吗?”琉璃就这样醒来,心绞着一般的疼。反反复复的回想那一个眼神,那一句话。渐渐天亮,渐渐压下去那一股情绪。
晨钟,晨食,晨诵,礼佛仪式。除了澜妃楼的一众人,还有其他香客,齐聚正殿祭拜。时辰到了,人都往大殿那边聚,琉璃和弗隼前后脚进去,琉璃看到蒲团上跪着的人,不是慧言又是谁。琉璃刚准备出去,主持和一众僧侣走进来,仪式就这样开始。香客跪坐两边,主持在中间为大家诵经祈福。
慧言是后来才看到的琉璃,他不敢相信,又希望自己没有认错。琉璃也打量着对面的人,慧言旁边的,大概就是龙涟了吧。穿着淡黄色的罗裙,插着珠钗,坐的并不安稳,每隔一小会,便要轻轻的调动位置。至于慧言,琉璃始终不敢看他,虽然,她知道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
仪式进行了很长时间,一直偏着头,或者低着头,琉璃感觉脖子都僵了。好在,终于到了午饭时间,人们纷纷站起来,待向主持行礼后渐次离开大殿。“琉璃。”慧言在后面喊她,琉璃听到也不回头,加快步伐走着。慧言刚要追,看到龙涟过来,便止步了。弗隼倒是瞧见了这一幕,吃饭的时候问琉璃,“那人谁啊,一表人才,不错啊。”“呵呵,吃你的饭吧,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那当然了,谦谦公子如玉,一碗饭怎么比的了。”琉璃白了她一眼,快速吃完饭,回了厢房,无奈和弗隼住一间,好奇宝宝吃完也跟着回来了。
“刚刚他过来向我打问你的消息。”“你告他了?”“告了一点。”“什么?”“咱们是澜妃楼的人。”“你这把底都兜给他了,哪是告了一点。”“咱们生意不是不太好吗?”“弗隼,你做人能不能有点底线!”“你吼什么,就算我不说,那些僧侣哪个不知道咱们的底细,年年来进香,他一问就都知道了好吗!”琉璃不看她,生自己的闷气。“好了好了,你这么别着也不是个事,我错了,你给我讲讲。”“讲什么,你还想听什么!”“他那么好,又那么在乎你,你当初怎么会落到那般田地。”“哪般田地了我?弗隼!”琉璃吼她一句,又沉默。过了半晌,弗隼实在看不过就说,“你就别着吧,跟我也别着,跟他也别着,你就活你一人儿吧!”琉璃还是默不作声,倒是泪跟得紧,簌簌的落下。
弗隼扔给她一方帕子,琉璃也全无嫌弃,拿来就擤了鼻涕,弗隼握紧拳头,心里默默哀悼新买的帕子。“他是很好,说话和善,很有能力,我病了会带我看大夫,我没胃口的时候做饭给我吃,带我出来玩也时刻关照我,他完美到无可挑剔,可是,太晚了。他在翡潼,为了救我,娶了别人。”弗隼静静的听着。“所以,你说,我是不是该离开他,已经确定是没有结果的事了。这样纠缠,对他来说很不好。”“所以你就傻乎乎的逃难一般,来到我这里?”“是。”“我知道了,原来是尨轩的新姑爷。”“…”“行了,别哭了。有什么好避的,你还要他怎么样?他不理你,你就开心了。”“不是开心,是死心。”
弗隼走过去,抱了抱琉璃,发现琉璃的手冰凉。她的殚心竭虑,她的百转回肠,弗隼稍微体会到了一点。其实,主动表达感情的人,一点都不累,他们活的肆意畅快。倒是,那个接受的人,会反复思量,必要的时候,扮黑脸,躲着,逃着。其实,都是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