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素笺半生缘

琉璃醒来,已经在马车上了。“什么情况?”“诶呦,你可醒了。”弗隼停下吃东西的手,拍拍,然后拉琉璃起来。“准确的说,我们现在已经在去玘国的路上了。”琉璃刚醒还有点蒙,哈欠打到一半,听到弗隼说的话,愣了一下,两行泪顺着脸庞滑下。“我还以为是梦。”“哈,就是怕你反悔,才没拦着你三杯五杯的喝。”“你这次怎么酒量这么好了?”“您也不跟我碰杯,自个闷灌,我瞧着情形不对,就想说算了,要不俩人都撂人家客栈了。”“狐狸。”“那什么狼。”然后琉璃就笑了,伸手去拿弗隼怀里的零食,尝了一下,好像是怪味豆,有点甜,又有点辣,回玘国,有期待,也有伤怀吧。

赶路的第一天,漫天飞雪。两个人就在车上,一路吃一路聊,困了就各自眯一会。临黑,车夫停在一家山脚附近的旅店。店在岔路口,四方通达,五湖四海的人在这个地方集聚,倒是格外热闹。琉璃简单整理车上的物件,弗隼大喇喇地拎着装钱的包袱跳下车,回头不见琉璃,于是掀开轿帘说:“东西就搁车上吧,没什么紧要的。”然后,数了几个铜板给车夫,“这地方人多,劳您今儿晚上在车上过个夜,这钱您沽酒喝。”这时琉璃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旅店。

一阵温暖纯甄的男声飘来,不大的一方台子,两边垂着白色的幕帘,一个男子在台上唱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琉璃忍不住停下来看,他的声音如溪川击石,引得无尽回响,层层落下如涟如漪;曲调悲伤,在这冬日时节,仿佛在厅室内飞旋起细碎的雪;在他的歌声里途径一场春夏,一场冬雪,一场悲欢。琉璃听的痴醉的时候,弗隼递来一方帕子,琉璃疑惑的看她,她说:“你哭了。”

他长相庸常,是那种混在人潮里便隐匿起来的模样,唯独声音摄心。弗隼说:“男子若非逼入穷巷,是不会登台的,想必又是一位天涯可怜人。”琉璃说:“我们待会付他一些银子好不好?”弗隼丢给她几锭碎银,就去跟小二说点菜的事。

琉璃走到临窗的位子坐下,偶而看向弗隼,偶尔扫眼方台,歌声一直在,她觉得很心安。弗隼过来说:“不用打赏他了,这家客栈是他的。”琉璃笑了一下,弗隼挑挑眉毛,意思是猜错了。琉璃拿起酒壶替弗隼倒了一杯酒,自己也饮下一杯,尝尝菜,发现烧的极好,在这荒野客店,难得能吃到这样的美味。竹鸡肉质鲜嫩,松鼠鱼酸甜酥香,炒蛋花火候精妙,配酒的小菜清脆爽口,酒是当地的高粱酒,甘美易醉,所以只小酌了几杯。

一夜短暂停留,第二天鸡鸣两遍,她们已上路。晨光熹微,借着红灯笼的光,琉璃记住了这家客栈的名字—-莲花,有几分禅宗的意味。

又走了半日,到了一个镇子上,吃过午饭,让车夫在店旁小憩,两人结伴去了市集,逢五是小物件,倒是合女孩子的心意。她们从东头逛到西头,弗隼买了五十个手绣荷包,琉璃买了一块绿玺狮印。弗隼笑说:“这种东西难道不该去文玩店买吗?”琉璃拿起来细瞧瞧说:“没事,我喜欢就成。话说,送空荷包可不够有诚意喔。”弗隼掂一掂钱袋说:“一人一锭金的年礼,够不够?”琉璃一脸崇拜的看向她,弗隼把荷包丢给琉璃,自己又被旁边卖胭脂香粉的摊位引了去。

于是,比预想的晚些,但还是决定再赶一段路。车夫常年在两地之间跑货运,他说到晚上,一定能到江谷。弗隼淡淡的嘟囔了一句,“还是绕不过它。”琉璃没做声,只觉弗隼的语气充满冬日的寒冷。又行了好长一段,大概旧物风貌未改,弗隼的哀叹一声比一声长。琉璃轻声说:“有话就说吧,我愿意一生都为你保守秘密。”弗隼撩开帘子,指给琉璃看,一个圆形的坟冢,石碑残裂,上面几多荒草。

“洛雨国第46代皇帝,摩耶,有一位美丽的妃子,他们相知相爱,以至于摩耶终日流连于柳鸢宫,他的正室皇后胁迫妃子饮了毒酒,皇帝虽盛怒,但群臣下跪为皇后求情,于是,皇帝收回成命,但终日靡靡。后来,听闻他在柳鸢宫悬起故去妃子的宫衣做帘,风来袖舞,终日火烛。”弗隼顿了顿,继续说:“嗯,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刚才路过的,就是这位妃子的墓。”“这是你之前欠我的那个故事吗?《帘》?”琉璃问。“是,是帘。”“所以,澜妃楼和这位妃子有关吗?”弗隼低低笑了一声,“琉璃啊琉璃,就说你聪明。没错,澜妃,她的封号是澜,她是我姑母,她的舞技是洛雨国最好的,她的才思也是。但就是什么都不争的她,也难逃被毒害的宿命。”“原来是这样。”“所以,我要守住澜妃楼的牌子,我要让它成为天下最好的舞坊。”琉璃看着弗隼有些晶亮的眼睛,暗暗在心中发誓,要陪她久一点,在无名未来里,多帮她达成所愿。

“现在呢,是摩耶的儿子继位了吗?”“不是,摩耶一生无子女,是他弟弟的长子袭了王位。”“那个恶毒的皇后呢?”“做了太后,她的手腕,总不至于让自己殉葬。”“喔…这样子。”

临近城郭,天上又纷纷扬起细雪。希望仇恨的记忆多掩埋,沉积的苦痛如覆雪,有消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