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素笺半生缘
又是凄冷的冬天,渐渐的只剩下疲倦,爱情?于琉璃和弗隼而言是一个离去的字眼,或者,只是惊醒的黄粱梦,在梦里哭了笑了,大声诉说,醒来后,便是平淡的生活。
澜妃楼好像做的好了些,满堂的客人,潮汐般涌退,有时候琉璃和弗隼私语,有时候在厨房琢磨菜肴,有时候望着红灯笼发呆,有时候,静静的听夜晚的风声,不眠。
弗隼说她心神没了似的,琉璃也就笑笑,不去反驳。弗隼算账的时候,还是很开心,但琉璃,拿到属于她那份,也还是提不起精神。弗隼有时候会拿慧言说事,还有时候吓唬她,如果再这么消沉,就去尨轩送信,请心药来医。那个时候,好像弗隼还是笃定慧言是她的心病,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之类的。其实琉璃知道,她不再是惦记的苦痛,不可得的难过,而是,荒草丛生的荒芜,心里空无一物,有时候会感觉,在一个天旋地转的时空里,不辨方向。
又是一年年关,烹羊宰牛,好不热闹,琉璃的症状时好时坏,弗隼有时候看着着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说请大夫来看,琉璃一扭脸就回了屋子。有演出的时候,琉璃偶尔会下楼看看,但也不搽抹什么,头发也只一束,虽然还算清丽,但飘忽的状态,还是能让人一眼洞穿。弗隼递给她手炉,她就紧紧的握着,弗隼看着,又从她手里夺过来。手心已经烫的有些发红,但她仿若不觉。弗隼把手炉放到桌子上,走到旁边,唤王姑送她上楼。
某个冬日暖阳的下午,后院拉来许多酒,晚上在厅里,依旧是宴席。琉璃难得的兴致很高,看向弗隼的眼睛,终于清亮起来,仿佛走失的记忆被唤醒,仿佛休止的感情终于再度泛滥成灾。琉璃说了很多她和弗隼之间经历的事,回忆一场又一场的饭局,甚至连鹿庄主都提到了,但是默契的,谁都没有提起谁的爱人,无论死去的,陌路的,惦念的,忘记的。
那场酒后,弗隼撕掉了打算寄送的拜帖,尨轩两个字被火舌吞没,慧言没资格看到琉璃这样,她吹灭了烛火,入睡。
可能翡潼这样的地方,琉璃真的不习惯吧,偶尔她会跟弗隼说怀念之前的旅行。弗隼当下没能回应什么,但都有记下她说的,心里会列一个不太确定的时间表,再度逃离,漫行山野。
又到了封箱的那天,终演的曲目结束,弗隼循旧例上台。“各位宾朋,过几日便是新年,在此,祝各位身体康健,阖家团圆。另外,还要祈福家国平安。江谷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翡潼虽然尚属安全之地,但改天换日,必是血流成河,万望各位在乱世中各护己周全,澜妃楼的戏,不知能演到几时,但一定,有一日便唱一日,有一夕便舞一夕!”底下从安静到掌声再到安静,没有人起身离开,可能都在弗隼不经意的感慨中,忧虑新年。
琉璃坐在大厅里饮茶,弗隼说,“不困啊,都几时了。”琉璃摇摇头,说:“她们在收拾东西,不知道乱流几时来,明年是否能得见,想等等。”弗隼上楼去了,半晌又下来。几个姑娘已经收拾好,在大厅里等她。弗隼拍拍她们的肩膀,往每个人的包袱里都放了一袋碎银,嘱咐她们,“这程子乱,你们一个地方的相跟上,好好过年,好好孝敬爹娘,该嫁人的嫁人,虽然不是好时节,但两个人,总归好些。走吧,有缘再见。”琉璃看到姑娘们都红了眼睛,自己也忍不住难过,弗隼没有约定归期,对于这场动乱,谁都没有好的预期,江谷的节节溃败,举义之流捷报频传,谁都知道蔓延是迟早之事。弗隼此时的慷慨,也真真是破釜沉舟……
待楼里空旷的安静,琉璃对弗隼说:“要不要把匾摘下来?”弗隼苦笑,“楼都卖了……带着它,我们哪儿都去不了……”沉默了半晌,才又问“你几时知道的?”琉璃说:“拉酒那天我就知道了,明明大家都喝不多,你却一下买了几个月的酒回来。年底大家分红,这种光景,却比去年还要多。临走了,你居然还有钱付她们盘缠。最后,就是,下午的时候,我看到王姑把所有的钥匙都还给你了。”“你好了,是因为心里又重新装上忧愁了吗?”“是吧,但如果还不好,怕你愁死……”“是得愁死,但也得带着你,一边搏生计,一边照顾你。”琉璃难得的笑了,许是弗隼真诚的表达,在这种失无所失的时候,还能毫不犹豫的带着几乎无用的她。“你忘了我是丫头出身,虽然跟着你过了几年好日子,但如果从头开始,我应该不算累赘~”
一夜雪,清早,琉璃推开弗隼的门,高兴的表示,自己的钱可以用来给匾做一个结实的盒子,不能寄存的话,就埋到地下,离开也安心些。弗隼迷迷糊糊的答应,又转头睡去,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事情,终于厘清,送走了人,房子也质押给了当铺,琉璃的身子也终于无碍,昨晚睡得比什么时候都沉,早上也当然没能听进琉璃的话。
所以隔天,巨大的木盒送来,弗隼果然一口茶呛在嗓子里,涨红了脸。也不是因为这个主意,是因为,琉璃只说做一个装得下匾额的盒子,没有询价,没有定木材,这下好,老板用了最贵的小叶紫檀……琉璃下来的时候还在感叹做工好,直到听到店家报价才知错。弗隼知道这当头亏是肯定要吃了,但还是不甘心的,让他们摘了匾,搭好锁扣,才付了他们银钱。
琉璃打开存着慧言给她的衣服的屋门,默默的等弗隼来训话。没想到,弗隼只是说,“它们的主人是你,虽然有些旧事无须再提,但东西还是留下吧,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念想没了,就真没了。”
下午的时候,两个人准备了三张干净的包袱皮,一件一件整理这些衣物,从夏到冬,琉璃还是难免会回忆收到礼物的场景,那是最窘迫无望的时候,人生地不熟,银钱又紧,而且,慧言…成婚,真的是很艰难的时候…
就这样,收拾的很慢,很慢,久到夕阳洒进来,一片橘色,弗隼抬头说:“我这边收拾好了。好像车夫也来了,你打包好了就快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