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素笺半生缘
像是很久很久对着树洞讲话,亿万光年之后,凭空出现的回答。天空中满是星星,可就在这一片星光下,掉进了另一个漩涡里。你知道迷茫该如何形容吗?每天每天辛勤耕种,终于结了一个西瓜,但是没有刀,只能望着西瓜发呆,永远的西瓜,永远的汗水,永远的什么?其实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人的生命也不过转瞬即逝,自杀的人快些,他杀的人慢些,自然死亡,天意吧,有时快有时慢。
弗隼见过鹿庄主之后总是想些有的没的,琉璃好像忙于店里的事,都无心去思虑什么了。弗隼自从悲讯之后,好像很少像以前一样肆意了,该说收敛还是什么,很多东西心里都消化了,不再说什么。
舞坊经营的平平淡淡,融入宛城的平淡里,不声不显。琉璃仍旧恭敬的对待每位来访的客人,弗隼有时候会跟她说不必如此,但琉璃还是拒绝了,大概想做做事,抑或许想用诚心打动什么,人心?天意。弗隼渐渐回避琉璃的目光,有时候精神足不一定是真的有心力去做每件事,琉璃的苦也是她的伤。
鹿庄主再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疲惫,真的很应和这个已经疲惫的新店。新置的灯笼还崭新的亮出红光,但是萧条的场子已经让舞者都无心演绎。弗隼打发走了一众人,和琉璃、鹿庄主在前厅坐下。
“慧言来了信,想着你们都熟识,便来知会一声。”弗隼没有接话,琉璃则从第三个字开始神游。
“江谷的情况很不好,翡潼也岌岌可危,尨轩那边大大小小也是打算举家迁来宛城。因为慧言信末问到了琉璃的近况,所以来这里再看一眼,确认之后,方可答复。”鹿庄主小心的看了一眼琉璃。
琉璃知道大家都因为这一场不知何时绝断的乱流覆夜难眠,安逸的日子越走越远,几乎再看不到什么,慧言的来往聚散,问候又消失匿迹,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没有谁有那么好的耐心,围着谁反反复复的兜圈子。琉璃神游的时候,偶尔会想到殷醉,是不是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排除万难去见见他,在他对面坐下,阐述一切的过往,然后宣布自己的失败。然后期盼所谓坦诚的饶恕?呵呵,琉璃还是不愿这样,城北到城南终究太远了吧,不在路途,而在心上。
其实琉璃不知道,慧言不是不思不念,只是从里到外有太多太多的期盼,尨轩是有根的,龙爷年老力衰,厌了倦了,这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的生计就通通落到他头上。有时候很长很长时间,一直忙,城里城外,人走人来。展一封信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去瞧瞧好像更是难事。
身边的人有时候会被支去城北转转,买些茶点回来,顺便转述今天澜妃楼演什么,挑了什么样的曲子,听到这些,慧言总能会心一笑。对龙涟总是老样子,像一个斗气的朋友,只有责任没有感情。
另外,就是殷醉。殷醉很珍惜将军府的生活,父母双全,加上云杪相伴,虽然有点像是公事,像是寄生,陌生之类的,但总算不再有什么可揣测的,生活也愈加明晰。虽然不知道这位新婿在这位新皇帝眼里如何,但总是无甚苛待,而且,安安全全的,向来战事不考虑他。殷醉,偶尔会去找他师傅,偶尔出城围猎,捕到成堆的猎物也并不欣喜,打马而过,偶尔也会拔下一支羽毛带回去。他的心自大婚之日已死,因为鹿庄主的隐瞒,因为慧言的离开,琉璃的动向完美的消失在宛城这个五尺见方的地方。他日巡夜巡,等来的,无非是久而久之的平静。
因为地域上的隔离,因为音信不通,因为命运的神之手,总之就是这样,没有平安喜乐,没有凄风苦雨,有的,只是无望,淡漠,意味深长的叹息和笑意。
我去北方的北方,可我已经在北方的北方,我看到的景象,大抵是远处升起的幻象,我在幻象里,饱览了日出日落月光星河,逝去一切逝去的,我终于迷失所谓方向,所以不再期待什么南方里的艳阳,因为在很长很长的时光里,恍惚的觉得,太阳一直高悬天际,炙烤人间。
琉璃想很多话,可没有一句适合对两位新娘说。恭喜吗,婚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近来好吗,相比她自然是好的,其他的,更是,无从说起。而她又很讨厌探究,无论是谁好奇。
弗隼推她的身子,她才从高山流水的跋涉和风暴中抽身回到现实,琉璃…始终还是自欺欺人。其实不说话的时候,人很容易跳进思维的网里,而所谓跳动的渔获,只是孤单季节里故地重游的一念追索。
琉璃摆摆手,回了屋子,是不是跟弗隼分离开,再怎么怎么样重新开始,还是…等到全部的人聚到一起,虚假寒暄…琉璃在失眠和偏头痛中反复,偶尔噩梦侵扰。天光的时候,弗隼从隔壁出来,蓬着头,琉璃也出来黑着眼圈。两人相视一笑,看看唯独不整齐的一方桌子,还有未来得及收拾的茶杯,插得牢靠的门栓,各自打着哈欠回了屋,一副天塌地陷,都与我无关的架势。
忘记是两天还是三天,新澜妃楼关门谢客,其实只是两位主人,偷个懒,借几日天光而已。倒是意外的,有人围着她们的新店转悠了一整圈,因为没有任何布告,但这位来者还是信誓旦旦她们是一个即将转手的店铺,于是毫无心理建设的扣响了门。
如果所有的意外都不出现,那这事儿本身也够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