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素笺半生缘
白天,两位主人虽然听到动静,但是谁都没有起来,男子在外徘徊了一阵离开。
中午一阵捯饬,下午陆续来人,晚上如期开场。
琉璃和弗隼在台下站着不时私语,今天人照旧没有满场,其中有一个风度翩翩的客人,显眼的坐在那里,弗隼看过去的时候,和他的目光相触,又避开。一个丫头端着茶从身边过去,被弗隼唤下,她亲自拿了壶前去。
琉璃瞧着弗隼走向他,不禁有了一丝笑意。是呵,氛围如此好的一个夜晚,不如肆意开怀。转眼又看向舞台,在前排的座位上坐下。
“公子可是携伴前来?”弗隼虽这样说,还是在他旁边位子坐下,自然的为他续茶。
“并无。”男子看向弗隼,弗隼灵动的目光此刻并不在他这里,她正望着舞台上流转的悲喜。
隔了许久,才同他聊起旁的,从歌舞聊到诗赋,从民间聊到庙堂。谈话结束的时候,弗隼对琉璃说,遇此一人好不畅快。
男子待散场,同弗隼两次告别,才终于乘马离开。
男子没有说早上来叨扰这件事,也没有表明来意,做一个受欢迎的客人也是好的。
夜深了,弗隼房里的粗烛一直燃着,铜镜上映出弗隼不安的梦境。
“怎么会是闵挚,她怎么会那么偏巧出现在那里。”弗隼悬着的心,终于落听。不过这种不吉的感觉,还是让她不能安心。
弗隼梦到闵挚死了,在一场事故中,她疯了一般冲开人群,摸到她脑后的血,然后梦境陡转,时间回到了她尚小的时候,乖巧可人的模样,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碎花衣裳,弗隼看到她娘亲过来,拉着她反复告诫,看好闵挚,不要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带她去南园,如此这般。什么泄露天机,都通通抛诸脑后,她只想让闵挚生。
清晨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弗隼才醒彻。拿出信纸铺展,平和简静的小楷,修书给闵挚,颠沛之下,不知能否抵达。
琉璃今早兴致极高,亲自去厨房做饭食。胡麻粥、蒸饼、切鲙、醋芹、笋菇、外加一碟炒花生米、一瓶琼花露。菜肴摆上桌的时候,弗隼一扫之前的种种担心,信已寄出,心上几无挂碍,就享受当下,安心享一餐饭,安心睡眠。
命运更迭中不断在错过,过往踪迹更是无处寻觅,珠钗霓裳犹在,空留唏嘘。
过午天阴下来,风也透过缝隙渗进来,坐在窗前的琉璃不禁打了个冷颤。弗隼从楼上下来,拿了一件桃红的披风递给她。
“这个以前不曾见过,蛮好看的。”琉璃把弄披风上白色的绒毛。
“买了许久一直不曾有机会穿,今天翻箱子才又拿出来。”弗隼燃着一旁的炭盆。
“呛。”琉璃皱眉。
“可不是,以前好的时候都是烧银霜炭的,现在只能用最廉价的杂木炭…”弗隼起身开了一点窗缝。
“今晚梨园好像要唱一出新戏,昨天偶然别人聊起这个。”弗隼倒茶。
“什么偶然,是邀约吧。”琉璃端起杯子喝茶,不忘调侃她。
“谁知道,反正咱俩一起去。”琉璃呛了茶。
“我才不要,什么戏都不看,你俩去好了。”琉璃扁嘴。
“戏叫什么名儿来着,瞧我这记性。”弗隼知道琉璃是极爱这出的,本来想当个惊喜,但眼下她得去看,才成。
“什么戏也罢,咱们的场子怎么办?”琉璃还是抵触那种多余的感觉,即使弗隼是极熟悉的,但如果他们私语起来,还是会觉得不安吧。
“关一场有什么关系,而且昨天我已经跟她们说放她们假了。”弗隼想起来什么似的,起身上了楼。
待她再下来,写了告示,穿好了披风,一串钥匙叮叮响。琉璃半强迫的被弗隼拉去看戏。
宽敞的街道,她们并肩走着,这种心情,很久了吧,一年前,还是多久。琉璃看向弗隼的时候,弗隼正因为今晚的约会兴奋不已,嘴角眉梢都是难掩的笑意。琉璃心里为她祝福,祝她遗忘过往,拥抱新生。
在街角的甜茶店停下,进去要了两份,二楼的视野很好,四面的巷子都瞧的清楚,还能看到渐渐升起的满城灯火。弗隼下去结账的时候,琉璃看到鹿庄主从红庄出来,乘了马车,方向倒像是这边。
琉璃也喝完下楼,看到马车停下,鹿庄主掀起帘子,和弗隼打着招呼。大抵聊了几句,后来执意要送她们去那边。
弗隼高高兴兴的上了车,琉璃则是没什么话。
鹿庄主虽然年纪长上许多,但并不会对小辈教导什么,而且充满天真童趣,弗隼是不厌恶他的。琉璃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之前的经历,也许是因为本来以为是不必交集的人了,现在却无法回避的关系吧,无甚波澜,但谈不上亲近。
到了梨园,弗隼谢过鹿庄主,跳下车便走向那个发出邀约的客人。琉璃慢一步,鹿庄主却难得的问她,那人是谁。琉璃想想,说了同乡。这样的解释总是好些,琉璃心思总是比弗隼通透些,喜欢厌恶漠视,她比谁都清楚。鹿庄主今天是失言的,依他的年纪即使对弗隼有几分喜爱,也不应表露出来。
黄昏模样,园子亮起灯火,琉璃走近弗隼和那人,却听得鞭子猛抽一声,马车达达离去的声音。琉璃扯出一丝笑意,看弗隼此刻言语不停的样子,希望她就这样,拥有安谧的幸福。
如弗隼预料,这出戏是琉璃喜欢的,琉璃也坐到了前面,避开这一对。
茶点滋味尚好,满耳的琵琶板弦,如泣如诉,大气磅礴,举旗的稚童,压阵的主角,不住的喝彩,心情在这份热闹里缓和了许多。快到散场,琉璃回头看,弗隼站起来,两人相携离开。
琉璃又驻了足,看台子上角儿出来躬身谢幕,好像如此才圆满。
出了园子,两人在一旁站着等她。琉璃走向他们,男子大方的告辞,然后向南向北各自回家。弗隼挽着琉璃,琉璃想想词,说:“挽上手了,那人都走了,就松开吧。”弗隼说:“不要不要就不要。”
搭马车来不觉,回去却是好远。甜茶店里孤零零的坐着鹿庄主,在一片黑暗里,不能有比他更显眼的存在。
弗隼撒开琉璃,迎着那一片火烛而去,琉璃在暗处看着这一幕,注定没有结局的感情,不是应该提早收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