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素笺半生缘

弗隼的花轿到了苏家,仪式如常举行,或许有歉疚,但更多的还是喜悦吧。

但她还是没能想到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

她即使戴着红色的盖头,还是掩映不住琉璃珠的华美,并且在宾客的交口称赞和窃窃私语中,引起了台下殷将军的注意。

当然,新娘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喜宴,但一眼瞧过去,便认出了那颗珠子。

那是一个需要他缄默一生的秘密。

二十多年前,他在边境戍守,遇到了西冷国逃亡的王室成员,那是一队老弱妇孺,衣衫褴褛,从王宫一路逃遁于此,被巡防的将士捉了来。

老者是王后身边的嬷嬷,身后瑟缩的男孩是王室遗孤,他的国正历经劫难,他的父母死生不明,孤傲如他的父王,在最后一刻,选择留下,他的母后亦如此。

孩子经历许多眼神有些涣散,殷将军走上前去,在他面前蹲下,轻拍他的肩膀。

吩咐人给了银两,放行。

临走前,嬷嬷托副将赠给殷将军这颗琉璃珠,并说有朝一日,王子立风会回报将军今日之恩。

殷将军从副将的口中得知,这是王后的珍爱之物,在盛产琉璃的西冷国,也不过独此一颗。殷将军从那里卸防回家,却得知夫人自缢而亡,放在衣襟里的这颗珠子便被视为不吉之物被丢到一边。

再次见到是在新婚后不久,殷夫人偶然问起,这颗珠子的来历。

他当时喝得昏醉,可能只说了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吧。

于是这颗珠子便伴随新生的女婴流落。

这颗珠子有太多人见过,却无人认得,也便不知晓这之间的瓜葛。

于殷将军而言,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伤。

殷将军从短暂的回忆中,清醒,他走近新娘,拉着她的腕子便要回将军府。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相拦。

或许他们认为这是什么强抢民女的戏码。

一路被拖拽,弗隼心里越来越冷,那是她的喜堂,却没有人,哪怕有一点点阻止。

殷醉从红庄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自己的父亲拖着一个一身嫁裙的姑娘。

其后是鹿庄主和温慧言。

鹿庄主看到最先认出来是弗隼,劝阻了殷将军之后,再看向她,却一低头望见了她颈上的这颗琉璃珠。

鹿庄主就是当年的麒风,男婴换女婴是他为萳妃做的许多事中的一件,也是让他最为愧疚的一件。他知道这是湖心的亲生女儿,也一直知道湖心对自己的心意,但他始终更在乎阿湖,为她生为她死,都不足惜。

鹿庄主让殷醉送殷将军去客房休息,他来问清其中曲折。

晚上的时候,鹿庄主亲自端了托盘来给弗隼送饭。

鹿庄主看着她,其实有些不忍心问,他怕弗隼就是这个被他亲手改变命运的孩子。

“是因为这个吗。”倒是弗隼先发声。

鹿庄主点头。

“珠子是琉璃用来寻亲的,他知道琉璃吗?”

“不知道吧。”

“为什么?”

“他并不知道这么一个孩子存在过。”

“我可以去告诉他,去跟他讲。”

“牵一发动全身,还是把珠子给我,由我去平息。”

“琉璃呢。”

“这是她的命运吧。”

“温慧言知道的。”

“没关系,他是我的徒弟。”

于是就在又一个谎言里,珠子归位,但琉璃的身世谜团缄默在一众人心中。

夜半大风之后下起淅沥沥的雨,红庄里的几个人都牵挂这个名字,一夜无眠。

清晨,琉璃从马车上探出身子,看一眼最后的宛城,她不知道尘封的往事被揭开,痛苦的愈发痛苦,罪恶的愈发罪恶,她始终清澈,如此刻的雨。

她终于抵达海边,她花了许多银两,置了一间屋子,她有一个有趣的邻居。

说起他呀,像是没有心事一般,捕到一尾小鱼,也开心不已。

偶尔来人找他,他也不过片刻凝重。

过了很久她才知道他的真名,不是海边阿伯随口唤的浪仔。

他说他叫立风。

他说他抗争许久终于决定放弃了。

他听到她叫琉璃的时候,特别开心,说是缘分。

他说他喜欢现在的生活,唯一愧疚的是一位将军。

琉璃问他是谁,他说“玘国的一位殷将军。”

她笑说:“世界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