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素笺半生缘

“额娘，殷哥哥离开已经三个月了，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他？”云杪伏在萳妃的枕边轻声问。萳妃朦朦胧胧的睁开眼说，“杪杪，你喜欢醉儿吗？”“不是啦额娘，我才没有喜欢…只是殷哥哥离开有段日子了，我也想去看看姨母姨丈啦…”“傻丫头，以前也不听你这样说，再过十日便是乞巧节，百官会携子女来宫里共度兰夜，到时你便能见到醉儿了，十日，可等得？”“真的吗？谢额娘。”说着在萳妃的脸颊轻吻一下，便高兴的离开了。

萳妃起床梳洗，在丫鬟为她挽髻的时候，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默默的在盘算着乞巧节的事，云杪也不小了，听她早上的意思，是喜欢醉儿的，自己为她寻的这个郎君，看来她也是满意的。怎么能把皇后曷氏一族的根基一举覆灭，是她一直伤脑筋的问题，虽然这十余年，两人在后宫你一剑我一矛的争口舌、争圣宠、争人心，但曷氏近百年的繁盛，并不是她有心就可以撼动的。朝内朝外，盘根错节的纽带关系，虽然皇上有所顾忌，也暗地里去清查过，但在大殿上，还是尊称曷氏元老为叔公。不明就里的小角色，不断攀附这棵大树，虽然曷氏还是有所节制的。但自从族内第五世孙，曷毓晴，入宫成为太子妃并一步一步荣升为皇后，曷氏的门庭就再无安宁之日，熙攘着权贵、文人、江湖人士，皇上对他们也越发忌惮。

“娘娘，可要服用些安神汤？看娘娘气色不是很好。”福安怯怯的说。“不必了，我昨日吩咐下去的事可安排妥当？”“回娘娘，邀请的帖子已经下了，13岁以上的公子小姐，都在受邀之列，将军府和国公府的帖子是阿宁亲自送的，也特意叮嘱了国公府最小的毓念小姐也要同来。”“好了，下去吧。让云杪准备一下，待会我们出宫去。”

“额娘，怎么又变主意了？要去姨母家吗？”“瞧你这性子急的，我们去红庄制两件衣裳而已，顺便买点乞巧节的礼品。”“嗯，好的，额娘琉璃去吗？”“琉璃还有别的事要忙，你和我还有福安阿宁去。”“好吧，其实我和琉璃有商量说要跳一支舞的。”“你是公主，需要你跳什么舞，谁有那个资格看你给他们跳舞！”“喔…”云杪的积极性一下子被打击到，失落的低下头。萳妃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说：“不是额娘生气，只是，你和她不同，虽然你们相处的好，但你是皇上最小的公主，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千金之躯，你要端庄稳重大方，这样才可以有魄力去震慑他人，让别人臣服。如果是琉璃一个人跳，就可以，而你和她一起跳就不可以，知道了吗？”“知道了额娘，可不可以给她做一件白色的裙子？浮香尘，就让她一个人跳好了。”“云杪乖，额娘答应你，咱们走吧。”

宛城果然热闹，市集的铺子比平日里翻了几翻，还未穿过林子，已经可以听到熙攘之声。卖玉簪的、卖帕子的、卖酒酿的，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多的不得了，云杪恨不得能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样一样看个仔细，可是尊卑有别，她知道这种民间的小物件是不允许被传进宫里的，马车一路行到红庄的正门前才停下来。萳妃从马车上下来，抚平衣袖信步走进红庄的园子。与母亲不同，云杪只知宫内事，不曾外出多走动，来红庄也算初次，自然看什么都新奇，没想到一个制衣服的地方会建的如此之大。其实红庄不仅集合了染坊、绸缎庄和绣坊，它还买下了宛城中好几处好地段的园子建了戏园和茶馆，达官显贵多因与红庄庄主鹿先生交好，便经常在这里听戏、品茶，亲眷的衣服也大多在红庄订制。为什么说是大多呢？因为红庄衣服的价格高的惊人，一件嫁裙相当于一个二品官员一年的俸禄，虽然高的离谱，但鹿先生出手阔绰，为人又豪气爽快，对达官朋友也多有送赠，故而无人问究。说起来，红庄的常客应该是品位在三品左右的官员以及一些商界新贵。他们有人是为了红庄东西价格高昂人尽皆知，送礼拿的出手而买，有些则是为了成为大买家后，能有幸结识鹿先生以及他的达官朋友。大家心知肚明，鹿先生也乐得他们大把的银子进来。

“阿湖。”“麒风。”“进屋里说。”短暂的聊过之后，麒风送萳妃娘娘从屋里出来。看到屋外娟秀的云杪在一旁静候，于是问萳妃，“这是你的孩子？”“是。”“像你年轻的时候。”“嗯，自然要像我的。”“那你们慢走，我就不送了，你订的罗裙，七日内送到。”

走过湖边的长廊，云杪低声跟萳妃说：“额娘，这个庄主好生厉害，年纪尚轻，便已有了如此大的家业。”“你知道他很厉害就好，但回到宫里，一个字也不许再提…因为，如果你说了的话，别人就会以为额娘认得庄主，买东西会便宜。额娘就得贴好多银子去给其他宫的娘娘做衣裳了，明白吗？”“云杪知道了，不说就是。”

马车四角清脆的铃铛的叮当声越来越近，于是萳妃作别热情的掌柜启程回宫。半路上，云杪突然想起了什么，“额娘，可给琉璃定了裙子？”“瞧我的记性，福安，去去去，看看哪有衣服铺子，现成的白裙子，买一条来。”“是娘娘。”“额娘对琉璃的事总是不上心。”“额娘哪有？额娘对琉璃挺好的。不是还让她跟着你学了好多东西吗？”“可我把她当朋友！”“她没旁人在的时候，是你的朋友啊，你们可以聊天玩耍，说说知心的话。”“可是，感觉还是不一样。”“你是公主，你的朋友应该是与你身份相当的人，琉璃只是你的丫头，感觉当然会不同，她需要服侍你衣食住行，而你只消背书习礼仪，优雅的做一个公主，所以你想要什么感觉？”“额娘，你在生气什么？”“额娘…没事了。福安怎么还不回来！”萳妃轻叹一口气，隐约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耳鸣…等待的时间，云杪不再发问，也不再说话。萳妃则思绪纷飞，想到了她初入宫的日子。待有了身份后，有了一次可以回家探亲的机会，她非常兴奋，挑了几件贵重的首饰，带了宫里才有的芙蓉糕，回到宛城她和湖心还有云舟一起住的小院。她唤着湖心的名字走进院子，却看到湖心在洗满盆的脏衣服，手在冰凉的水里泡的发白。湖心抬头看到她，满目的怨恨，站起来推搡她，情绪激动的说：“云叔因为你，气伤了身子，麒大哥也来找过你很多次，你怎么入了宫就没了音信，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都一年了，我们都快把你忘了，你这次回来是干什么？拿着这些东西回来炫耀吗！宫里吃的好，住得好，从上到下，都供着你，围着你，你多厉害啊。你早就忘了我们，忘了你这个妹妹。”“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湖心，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骂完说完两姐妹抱头痛哭。

“虽然这十余年，与湖心闹别扭，争吵，但归根结底，亲人还是亲人。湖心对将军府这个归宿还算合心，尤其是知道了我在宫里受到的各种各样的委屈，对这个远离争斗的家，还是很感恩我赋予她的这一切的。云舟，也因为我的缘故，一直陪在湖心身边。因为我拒绝了他想要牺牲自己入宫的好意，说只要湖心在，自己会找机会常常出来的。”一会的功夫，翻转了几年的烟云。

“娘娘，这件可还行？”“嗯？噢，杪杪，这件可以吧？”云杪还是不说话，点点头算同意了。“行了，上车回宫。”

夕阳刚好沉到山下，离开热闹的宛城，看到的是灯火通明的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