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语复薄言

秦恪用尽了一切办法来对言知语笑,可他总是觉得言知语对他仍旧若即若离,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她真正开心起来,她似乎没有真正的笑过。她的肚子已经很是明显的隆起了,但无论秦恪对她再好,她还是一天天的越发瘦了下去。

两只大眼睛像是汪着一潭水,只要与她一对视,他就会不可自抑的沉沦下去。

现在已是夏初了,晚间变得凉爽起来,不像仲夏时那般沤人,也不想冬日里那般刺骨。晚饭过后,秦恪送言知语回房,他们在院子里走着,空气里漂浮着月季的花香,风一吹还伴着木叶的清香,秦恪和言知语并行在院子里的青石板路面上,天上没有星子,像是积聚着厚厚的云。

没有星月,院子里就更加显得黑暗,他们只能接着廊檐下的灯火缓缓前行,言知语走着忽然崴了一下脚,可她只是停了一下就继续朝前走,秦恪忘了一眼黑蒙蒙的前路,走上前轻轻托起了言知语的胳膊,言知语僵了一下,没有推开他,秦恪在黑暗里悄悄的弯了一下嘴角。

到了言知语房门口,言知语将胳膊从他的手里拿出来,面对着他说:

“我到了,你回去吧!”

秦恪笑着说:

“今晚我还是不能进去吗?”

言知语摇头:

“不能。”

秦恪说道:

“现在你怀着身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言知语面色一红,还是摇头:

“不可以。”

看着言知语眼中坚定的目光,他的笑意也慢慢退散,他退后一步,凝视着她的脸,良久才点头答道:

“好,那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秦恪转身离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心在缓缓碎裂,凉爽的空气在他一呼一吸间急速的交替着,他的目光黯淡恍如今晚的夜色。

看着秦恪一步一步的离去,言知语眸光闪闪,对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刚想转身进屋却听见门“吱呀”一声从内被打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拉近了屋内,她失声惊叫,刚发出声音就被人捂住了嘴,她的身体不可抗拒的向前撞去,言知语猛的一惊双手毫不犹豫的捂上了自己的肚子,自己也努力的将身体向后靠去,并不想撞到来人的怀里。廖寒泉也发现了她隆起的肚子,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远了一些,当两人都站稳了之后,廖寒泉的目光就像是吸铁石遇到了铁器一般牢牢的黏在了她的肚子上,言知语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她侧过身似乎不想让廖寒泉看她的肚子。

“你怎么来了?”言知语有些惊慌的问。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望了望,随即将门关了起来。

廖寒泉的依旧面无表情,可他身上似乎已经结了冰,他的声音也像是结了冰:

“我来带你走。”

言知语避开他的眼神:

“你走吧,我不走,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廖寒泉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脸,让她闪躲的目光直视着他,他的目光就像有刺,刺得言知语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廖寒泉的手探到了言知语的肚子上,言知语却像是看到了一条毒蛇爬到了她的身上一般猛的一把推开他,连连后退了数步,她的目光惊恐紧紧的盯在廖寒泉的身上。

廖寒泉说道:

“你爱上了他?”

“我没有。”言知语即刻反驳道。

“那你为何会怀了他的孩子?”

言知语的手抓在自己的衣服上,好半天才说道:

“是他逼我的。”

廖寒泉慢慢走近她,气氛像是降到了冰点:

“就算是他逼你的,你也可以打掉。”

言知语闻言却是猛的一怔,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打掉这个孩子,在她心里她早已经将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不管这是谁的孩子,都一定是她的孩子,她的双手再次抚上了自己的隆起的腹部,眼中温柔流露,好似四月的熏风抚过心头。可这却让廖寒泉怒火陡升,他一把抓起了言知语的手,语气狠厉的说道:

“你别忘了是他杀了你爹。”

“不是他,他没杀我爹。”

廖寒泉冷笑一声,带着嘲讽的说道:

“你知道?你看见了?他是什么人?我们曾经打算杀了他,而他会放过你爹,你信吗?”

“我信。”

廖寒泉的面色凝结了起来,眸光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渐渐凝起了痛苦的神色,他缓缓放下抓着言知语的手,他冷静下来,点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这么久,我都在为我们的未来谋划,我去了江南,那里是秦恪势力不及之处。”

他沉默一会儿,继续说道:

“没想到我们已经没有了未来,我没想到你会爱上他。”

廖寒泉的目光黯淡有如深海那般不见底,他的力气也像是在此刻被抽干了,他深深的吐了口气,觉得心里闷得慌好像压住了一大块石头,他的头都昏昏沉沉起来。

“可是,我一定会……”

廖寒泉再说了些什么言知语已经听不清了,一切都仿佛变成了虚无的幻影,屋内的桌椅、桌上的红烛,窗下的灯盏都开始在眼前飘飘忽忽起来。

言知语的心乱乱的,她顺着木柱滑坐到了地上,耳边反复回想着廖寒泉那句“我没想到你会爱上他……没想到你会爱上他……爱上他……”

她是真的爱上他了吗?爱上那个一开始对她巧取豪夺的男人?爱上那个毁灭了言家的人?这一切她都想不起来了,她只想得起他对她的好,或许她应该恨他,可她究竟为什么要去恨一个爱她如骨的男人?她究竟为什么想要去毁灭一份真挚的感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轻易的爱上另一个人,为什么会在有了未婚夫之后还要对他动心?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脑海里想的全部都是他,秦恪。

秦恪,秦恪,秦恪……言知语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这个名字,越呼唤心便越温柔,眼里也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她朱唇轻启,嘴角微弯的轻轻叫出了这个名字。

她的心一抖,就软软的塌成了一团。

言知语撑着手站了起来,她感觉腿都麻了,向屋内一望,四下空空,廖寒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有微黄的火光在轻轻摇曳。

纠结许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释然了,言知语吐出了一口气,她想,明日她就去找他说清楚,她不想再耽误他们的时间了,因为她也爱他。

至于廖寒泉,她或许是爱过的吧,可是,或许更多的是多年来的习惯还有对他的感激,在遇到秦恪之前她也以为自己是爱着廖寒泉的,可当秦恪出现之后,她才明白心跳快要跳出胸腔的感觉,可是她却一直不知如何解释,直到刚刚那一刻被廖寒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早已经爱上了秦恪,就在她看见他的第一眼起。

言知语脚步轻快的走到了床边,她神色愉快的放下了帘子,嘴里还哼着歌谣。

第二天一大早言知语就起床了,她冲出房门就直奔花厅,因为平常这个时候秦恪已经为她安排好了早餐正坐在桌旁等他,言知语如同往常一样进了花厅,可今日除了桌上摆好的早餐却空空荡荡,秦恪并没有在这里。

她叫住了一个丫鬟问道:

“看见秦恪了么?”

丫鬟躬身说道:

“庄主一早就走了。”

“去了哪里?”

“听说是去各地巡查生意,还说这次要去江南。”

“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

“哦,我知道了。”

言知语坐下,米粥在嘴里变得寡淡无味,她的心里有些失落,她没想到秦恪会不告诉她一声就离开了,可随即她又变得愉快起来,或许这件事很急而他又不想大清早吵醒自己。

这样一想,言知语觉得嘴里的的米粥变得浓稠香甜起来,屋内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明丽,她望了一眼窗外,天上的薄云如同轻纱,晴空万里,火热的太阳已经浅浅的露了一个边儿,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