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语复薄言

秦恪回来的时候邱晚晚已经在庄子里住了三天了,他还没走到大门口便听说了这事儿,在一听到邱晚晚的名字时,眉峰骤然拧在了一块儿,当听说她还带着个孩子的时候,他心底竟然隐隐有些害怕和忐忑,心头随即浮现出言知语的容颜,清丽优雅,纤尘不染。

邱晚晚带着孩子正和言知语在杏林里玩闹,经过那晚的抱头痛哭之后,言知语和邱晚晚的关系像是猛的增进了一层似的,但她们心照不宣的谁也不去提起那晚的痛哭,言知语的心情已经阴郁了三年,可就在邱晚晚来了之后她居然莫名的开朗了不少,心情无端端的明丽了许多,就像是一个即将溺毙的人忽然遇见了另一个跌落水中的人似的,有一个与自己感同身受的人在一起似乎就能分担自己的痛苦,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情敌也毫无所谓。

花架下有两架秋千,正好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杏香和梅香在不远处练舞练琴,画面静谧和谐极了,言知语在这一刻忘记了所有,不由得嘴角也缓缓露出了微笑。

言知语觉得自己的心沉进了风里,微风掠过带着杏花的芬芳,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夫人,庄主回来了!”

心儿一句话将她从思绪里惊醒,微笑在唇畔凝固,空灵的眼神也缓缓染上沉着,渐渐坠落下来。

言知语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将无言沉闷的情绪丝丝扣扣的锁进了清澈的双眼,她回头:

“回来了?那我们去花厅等他。”

杏香和梅香未停,依旧轻折纤腰回眸甩袖,悠扬的琴声环绕在这杏林周围久久不散。

坐在花厅的椅子上,言知语心里不安极了,又觉得甚是酸楚,她抬眼看了一眼邱晚晚,发现她还是一脸淡漠的模样。言知语将双手绞在了一起,一双嫩如白玉的双手绞得泛起了青白色,正胡思乱想间,眼前有一团阴影闪过,抬眸一看秦恪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心儿,送夫人和小姐回去休息。”

秦恪开口第一句便是让言知语离开。

言知语暗暗的咬了咬唇,不甚情愿的跟着心儿离开,在门口转角处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却瞥见秦恪脸色微愠的抓着邱晚晚的手拖进了屏风后,她嘴里又酸又涩,就像喝了一大口陈年老醋一般,哽在喉咙里吞都吞不下去。

秦恪一脸戾气的将邱晚晚拉进了屏风后面,他眼睛里都射出凶光了,下手也没轻没重的,邱晚晚纤细的手骨都几乎在他手中折断。

“你来干什么?”

对手上的痛楚恍若未觉一般,邱晚晚笑得甜甜的,双眼迎向秦恪的目光。

“我来找你……当然是……来看看你,还有……来看看你的……夫人。”

邱晚晚将“夫人”二字咬得很重,随之却又笑得更明媚了些,看起来多么善良,多么天真无忧。

秦恪的双眼微眯,他也笑了,说道:

“那你现在也看过了,我,你看过了,她,你也看过了,你该自惭形秽的自己离开了!”

秦恪手上一松将她向后一甩,邱晚晚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她是长得挺美的,不过也不至于让我自惭形秽。再说了,我还要将女儿还给你呢!”

“你说什么?”

邱晚晚指着邱意浓说道:

“那,你的女儿,邱意浓,哦!不……是秦意浓。”

秦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邱意浓,邱意浓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毫不怯场的看向秦恪,秦恪的手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你胡说。”

“你不信?那好,你随便验。”

邱晚晚满不在乎的说道。

秦恪忽的一手掐上了邱晚晚的脖子,咬着牙说道:

“邱晚晚,就算她是我的女儿,那你现在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邱意浓见状扑上前抱住了秦恪的腿,哭着闹着要他放开邱晚晚。

邱晚晚的眼睛里渗出了清泪,她双手抓着秦恪的手,此刻嘴里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心肺都快被压迫得破裂了,她颇有些艰难的说道: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只是想给女儿一个……一个家……”

邱晚晚的脸涨得通红,宛如三月的桃花,却又泛着濒临死亡的隐隐苍白。

邱意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稚嫩的嗓音直抵秦恪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手下不由得放松了些,邱晚晚趁机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秦恪将手一松,邱晚晚跌坐在了地上“吭吭”的咳,邱意浓哭着上前扑在了邱晚晚的怀里,邱晚晚抬首看向他,眼中泪意朦胧,看起来凄楚到了极点。

秦恪看了一眼邱意浓,指着邱晚晚说道:

“在我还没想好你们的去留之前,你可以在这里暂时住下来,但是最好口风给我紧点儿,要是被她发现,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对庄子里说你是我的远房表妹,你要是敢在她面前乱说,我饶不了你。”

说完,转身便要向外走去,刚走出几步,邱晚晚便在背后说道:

“不用我说,说不定她早就知道了。”

秦恪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不可能,只要你不说,她不可能会知道。”

待他走远后,邱晚晚从地上爬起来冷笑一声自言自语般的说着:

“哼,是吗?”

夜幕四合宛如垂挂上了上好的黑段,天幕上散着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从窗棂望出去几乎只能看见一团虚无的黑幕。

烛光斜斜,将满室都照出了一层阴影。

言知语刚将桌上的笔墨收起,秦恪便悄然的踏进了她的房门,她有些惊讶,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在这个房间里看见过他了。

“你……”

秦恪此刻拥有着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言知语觉得秦恪此时此刻特别温柔,温柔得像是月光将她层层的包围了。

秦恪上前帮她收好笔墨,揽着她的肩说道:

“我来看看你……邱晚晚其实只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最近出了些事儿才到庄子里来投奔于我,你不要想太多了!”

言知语在心底冷冷一笑,难怪秦恪此时会如此温柔,原来只是他在心虚,只是他何必呢?他根本就是她的主宰,邱晚晚是不是他秦恪的表妹又有何干?反正她言知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他还会在乎她的感受么?她本应该唾弃这个拥着她的男人,可偏偏自己即将枯死的心里在他拥上前的刹那居然挣扎着开出了几朵花,她可耻的发现自己竟然觉得此刻是那么温暖而又带着丝丝甜蜜,她终究无力抗拒!

言知语及不可察的颤了一下,随意的笑了笑,说:

“哦,既是表小姐,那就得多住几日了。”

她回身看他,他的眼睛清冽如泉,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

她在心底叹息,流泪而又微笑,不管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不管他对她撒下的弥天大谎,只要他此刻待她温柔如初,那她就不怨不悔了。

这一晚,秦恪极尽温柔和缠绵,言知语恍然间以为又回到了以前,她在帐中睡卧,天刚蒙蒙亮,秦恪就轻轻起了床,言知语其实睡得很浅,他一动她便醒了,只是依旧卧在他的怀里,她实在不想醒来。

隔着纱帐,言知语听见秦恪叫了文管家进来帮他更衣,听着衣物摩擦声响了一会儿,又听见秦恪压低的声音说道:

“嘘,小声点儿,夫人还没醒。”

言知语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弯起了嘴角。

过了一会儿听见文爆轻声问道:

“庄主,那待会儿是将早饭摆到夫人这里来吗?”

秦恪沉默了一会儿回道:

“不必了,把早饭摆到东苑去,我到那儿去看看。”

言知语嘴角的微笑一瞬间凝固了,卧在被褥间的身子也茫茫然像是漂浮在云端,又仿佛猛然坠下云头跌进了海里,她以为的和好如初却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他不再只有一个女儿,此刻在东苑他还有一个女人,还为他生下了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他们今天将要其乐融融的一起享用早餐,而她,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会将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忽然间,秦恪掀开纱帐,言知语感觉到他倾身过来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的呼吸近了,更近了……他的呼吸拂到了她的脸上,忽凉忽热的在她的脸上交替着,她的心咚咚的跳,几乎快要跳出心口来,他要吻她么?

言知语紧张着,更期待着。

可想象中的吻并未落到她的脸上,而那灼热的呼吸也在停留一会儿后渐渐远去,原本提着的心重重的放回了原位,心里塞进了满满的失落,言知语隐隐的叹了口气。

秦恪和文爆向门外走去,文爆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庄主,言家的生意我们都接手差不多了,只有城里还有几家跟着言家比较久的非说得要夫人的首肯,您看夫人那边……”

秦恪摆手:

“由着他们闹吧!只要有言家小姐在我手里,我就不信他们能犟一辈子。”

言知语闻言,心就像被扔进了冰窟里,猛的一下凉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