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语复薄言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正好照在屋内的一瓶梅花上,那是一把红梅,新鲜得上面还沾染着些许白雪,是刚从外面剪下来的。
被光线照得通透的虚空里漂浮着微尘的颗粒,金光闪闪好似有人在那里撒了一把金粉。
心儿端着一盆水从拿到光线里走进来,掀开重重的帘幕走近雕花木床。
外面阳光璀璨、里面却显得有些阴沉。
雕花木床上躺着言知语,她脸色苍白如纸,脸颊瘦削了不少,白蓝锦缎的被子一直盖到了她的下巴,她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安静的像是死去了一般。
心儿悠悠的叹了口气,从水盆里把帕子绞干,在空中抖了抖,细微的几滴水珠飞溅到了言知语的脸上,心儿低下身轻轻帮着言知语擦拭着脸和身体,看着言知语凝脂一般的肌肤一寸寸的裸露在了空气里,心儿忽然泪如雨下。
“你哭什么?”
心儿全身都被吓得抖了一下,她回过头去,却看见邱晚晚站在她身后,而邱晚晚的身后站着一脸阴沉冷鸷的秦恪。
邱晚晚走上前来,说道:
“我问你哭什么?你难道不想夫人早点好起来吗?你在夫人房间里哭,岂不是把晦气留在这里了?”
心儿手里捏着帕子,微侧了侧身,并不理她。
邱晚晚狠狠瞪了心儿一眼,对秦恪说:
“阿恪,你说是不是?”
对于这个称呼,秦恪显然是有些抗拒,他冷冷的看了邱晚晚一眼,却并未反驳,而是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把心儿带出去,扔到山庄外面去,从今往后,再不许她进山庄更不许她再进夫人的房间。”
秦恪的声音冷得像冰,透露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心儿猛的抬头看他,看着向她越来越走近她的文爆和一个小厮,她一步步后退,最终退无可退,抵在了床柱上,心儿双手抱住了床柱:
“不,我不出去,我还要继续伺候小姐。”
秦恪一听心儿的话,像是忽然被触到了逆鳞了一般,他快步走上前去,出人意料的,他抬起手就给了心儿一个耳光,心儿一个趔趄跌倒在了言知语睡着的床上,只是那“啪”的一声,屋内的所有人都震住了,谁也没想到秦恪竟然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动手。
心儿的脸上瞬间浮起了一大块红痕,心儿抚摸着脸,疼痛让她双目泪流不止。
“言知语她是我秦恪的女人,你叫她什么?你还以为她是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吗?她不是!她已经嫁为人妇了,你该叫她什么?嗯?叫她什么?”
心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麻木了,整张脸都麻木了,但她却死咬着嘴唇不敢吭声,盛怒之下的秦恪不是她惹得起的。
邱晚晚上前将心儿一扯:
“说啊,你该叫她什么?”
心儿颤抖着双唇,声如蚊呐:
“夫人。”
“大声点儿!”
邱晚晚耀武耀威的表情和声音让她怒火中烧,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心儿忽的抬起头来冲了邱晚晚喊了一声:
“夫人!”
邱晚晚抿唇一笑,说了一句:
“叫得好。”
“把她带出去。”秦恪冷静了许多,声音也平稳了许多,但还是一出口就要人将心儿带出去。
心儿抓着床沿:
“庄主,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照顾小……不不不,夫人,我一定好好照顾夫人,我从下就跟在夫人身边,她已经习惯了我,求你,邱姨娘,求你,帮我给庄主说说情,不要把我赶出去……”
心儿流着眼泪:
“把我赶走了,夫人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可秦恪不再管她,两个人上来拉着心儿的胳膊就要往外拖,心儿挣扎不过,只能任由别人将她拖离言知语的身边。
地上的地毯柔软厚重,她蹬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只是她的嘴还在哭喊着……
忽的,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谁要动我的人。”
众人怔愣在原地,只看着言知语慢慢的坐了起来,她的身子虚软无力,绵绵的靠在床柱上:
“放开她。”
心儿一得到解放,立即一个箭步冲到了言知语的身边,现在虚弱苍白的言知语变成了她唯一的保护伞,只依靠着言知语的这一丝清醒的理智她才能继续留下来。
心儿惊魂未定的扶着言知语坐好后才来得及擦了擦眼泪。
言知语柔顺的长发遮挡了了她半张脸,发丝像是一堆海藻一般堆在枕上,虽病体沉疴但她的眼睛依然明亮。
她定定的看着秦恪,眼神不辨悲喜:
“你说过的,会答应我任何条件,还作数吗?”
秦恪被她沉静的眼神看得心头突突的跳,他勉力一笑: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言知语的嘴角微弯,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君子?你是吗?”
言知语的如此不留情面让秦恪脸上的笑几乎快要挂不住,他冷冷的笑着说:
“是谁给你权利让你这么说话的?”
言知语毫不畏惧的迎向他的目光:
“谁给的?可不就是你么?”
言知语停了一会儿说道:
“既然你说过的话还作数,那么我这个要求就是不许把心儿从我身旁带走。”
秦恪沉吟一会儿,颔首道:
“好,我应你就是了,还有什么要求么?”
“有啊!我下一个要求就是你以及你的这些小跟班全都一步步的离开我的房间,我有些累想睡觉了,你带这么多人在我这里吵吵,我没法休息。”
秦恪毫不迟疑一甩手,其余的人就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言知语对着邱晚晚说。
邱晚晚甜甜的笑了,说:
“好的,夫人,我明天再来看您,您好好休养身体。”
说完,也退了出去。
言知语常常的吐了口气,手抚着额头,又揉了揉太阳穴,刚想躺下时却瞥见秦恪还站在不远处。
那噩梦一般的经历又回荡在了脑海里,还有那些她流过的眼泪都像是汹涌的洪水一般倒流回了自己的心底,心“突突”的跳着,没跳动一次都疼得让她倒吸凉气。
泪意又涌上了眼眶,眼前又开始变得模糊,她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她的指尖颤抖着,像是摸到了燃烧着的火炭上了一般,她猛的将手拿了开来,心里翻江倒海。
言知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住了眼中的泪意压住了话语里的哭腔,她侧着身背对着秦恪,她说:
“你也出去吧,我想好好休息。”
秦恪没动,他看着她瘦削的双肩在微颤,他说:
“我想留下来陪陪你。”
他的嗓音温柔低沉,可却再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她如今只有浓浓的恐惧和惊吓,还有深深的憎恨和厌倦,他如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还想要再以一个温柔好丈夫的身份来关心她,他为何这般幼稚?他以为在他绝情的灌了她一碗堕胎药之后,她还能忘记一切若无其事的做回秦夫人吗?
做不到了,真的做不到了。
心儿见状,正想转过脚步离开。
言知语一把拉住了心儿的手,她猛的回过头来,冲着秦恪喊道:
“你以为我还能和你像以前一样吗?”
以前虽然他们也没有多相敬如宾多恩爱,但是至少他从不曾这般伤过她,这一次,他终于,将她的心彻底撕碎了。
她双目清泪长流,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秦恪默默僵在原地,他平视着前方,可言知语泪眼模糊,只看见他挺拔的身形沐浴在帐内暗沉的光线里,有些寂寞,有些孤独,他突然变得如此,落落孤寂。
秦恪默立良久,最后在言知语的轻轻啜泣声里缓缓的走了出去。
回不去了,他何尝不知?只是他在逃避,他在侥幸,他以为她也能和他一般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可原来那道坎他们都过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